“回家?”許家軒後退幾步,單手撐着自己,坐到用作護欄的矮牆上,貌作悠閑地晃着腿,“回到趙雅做的籠子裡去麼?”
吳蒙看得心驚肉跳,怕他有輕生的念頭,立刻掏出手機發消息,讓他的同事們作好救援的準備。
“你媽媽的教育方法不對,我們會讓她改進,你還有什麼要求,都提出來,我們滿足你。”周邯說。
談判不是他的專長,但根據經驗,一般先要安撫輕生者的情緒,答應滿足他的要求,讓他對人和事物産生留戀感,從而放棄輕生的沖動。
“我沒有提嗎?!”許家軒忽然情緒激動,“每一次,你們每一次找到我,我都說過了,讓趙雅不要幹涉我,不要管我吃什麼、穿什麼,跟誰交朋友,不要否定我喜歡的東西,她做到了嗎?她沒收我的手機,不給我一分錢,我時常在想,世上的媽媽那麼多,我為什麼這麼不幸,偏偏是她的兒子?”
吳蒙聽了,覺得冤得慌,他們和趙雅聊過,趙雅也承諾過要改變,然而她經年累月地掌控着許家軒的一切,根本改不了。而許家軒無數次的離家出走,是他報複趙雅的手段,也釀成了趙雅的心病。
天台護欄上坐着個人,圍觀群衆漸漸在樓底下聚集,議論紛紛。
民警忙于疏散人群,救援人員正在鋪設氣墊。眼看着事情越鬧越大,其他樓棟也有人上來看,舉着手機在拍,大概用不了多久,網絡上就會謠言滿天飛。
聞子川好像抓住了某個點,他調出手機裡許家軒随堂練習的成績單:“可你也說過,你對配音有興趣,想報考燈藝的配音班,想成為配音演員,你媽媽就給你報了班,她是尊重你的愛好的,不是嗎?”
“不!這是她的騙局!”許家軒蓦地紅了眼眶,“我讀的寄宿學校,每周隻放一天假。她為了控制我才給我報了班,每一個來家裡的老師,都按照她的指示,像看管犯人一樣看着我!他們瞧不起我,覺得我想通過配音掙錢都是做夢!他們看我的眼神充滿了鄙視!他們讨厭我!”
此時此刻,兩位民警已經把趙雅帶到了通往樓頂的過道内,她們不許趙雅輕易露面,然而聽見兒子的聲聲控訴,趙雅已蹲在地上捂臉痛哭。
“我覺得你很好。”聞子川咬了咬牙,幾近中午,樓頂格外曬,他不僅胃痛如絞,持續的高溫更是讓他頭暈目眩,“我看過你錄的配音視頻,你很熱愛配音,對嗎?那你就更應該努力學習,成為一名配音演員了。許家軒,沒有誰的人生是一帆風順的,如果你覺得自己的人生不夠好,做配音演員就可以體驗别人的人生,如果你覺得缺少愛,那就用角色獲得的愛來滋養自己。”
許家軒似乎有所觸動,他見聞子川是新來的老師,本不想給他好臉色,然而聞子川并不介意,對自己講起藝考技巧和配音經曆的時候,語氣溫和堅定,眼眸中也閃動着向往的光。
“配音演員能掙很多錢,是嗎?”許家軒從矮牆上跳下來,迫切地問。
聞子川稍一遲疑,程斯宙的聲音忽然冒出來:“任何一個行業做到頂尖都很掙錢。靠配音掙大錢的人很多,就看你能不能成為其中的一個。”
許家軒思考了下這句話,就一瞬,周邯和吳蒙左右包抄上去,按住了他!
“你們幹什麼?我不是犯人!”
許家軒掙紮不過,被帶進通道内,趙雅立刻撲上來,一邊抱住兒子大哭,一邊狠狠捶打他的後背:“你怎麼那麼狠心啊?我辛辛苦苦打幾份工,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學,你為什麼跑!你為什麼跑啊……!媽媽是為了你好,為了你好!你怎麼一點兒也不明白媽媽的苦心啊……我真是、真是白養你了……”
雖然趙雅表達的方式不很合理,許家軒的眼神裡也透露着些許麻木,但好歹孩子全須全尾地找回來了,在場的人都松了口氣。
眼瞅到了午飯的點,周警官來都來了,不如請他去家裡吃個飯。
然而沒等程斯宙開口,周邯立馬說有事,風風火火地下了樓、出了小區,一腳油門飒出了五裡地。
“跑什麼……不是,我說那錢……”
周邯是不打算接着管這事了,隻有民警小吳還留在許家善後,程斯宙剛想去問問吳蒙,卻被人拽住了胳膊。
“許家的條件不好。”聞子川說,“算了,不要了。”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一碼歸一碼,你不能吃這個啞巴虧。”
“許家軒還小,如果被說成是,小偷……”
“……聞老師!聞子川——!”
胳膊上的手墜落得不自然,程斯宙下意識地一撈,托住了聞子川。
聞子川臉色慘白如紙,鬓角被汗水打濕,一摸額頭,燙得厲害。
“人暈過去了!快搭把手!”
程斯宙隻知道他胃不好,也不清楚他還有沒有什麼别的毛病,隻得讓社區民警幫幫忙,給人送到醫院去。
他把聞子川扛上車,半晌才騰出手給沈慧芳打了個電話:“喂沈姐,我有急事去趟醫院,蝦我放在門衛室,你記得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