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進那扇門後,死亡與腐朽的氣息迎面而來,他們置身于一片暗沉的陰影之下,擡頭是莊園大廳前方的牆壁上懸挂着一副巨大畫像,畫像上的兩個人對來者露出微笑,經過時間的侵蝕他們的神情變得模糊不清,隻有笑容凝固成永恒的影子。
低頭是四個人躺在冰冷且落滿灰塵的地闆上,三個活人,一個死人,莊園的門在他們身後合上。
岸田隆宏是前者中的一個,如果太宰治能順利把對方帶回去,他想自己可能還是會面臨年輕的岸田小姐的眼淚。
活人的心髒微弱地跳動着,有生命體征,但無論怎麼叫他們都醒不過來,像是陷入了一場永遠醒不來的睡夢中,眉頭不自覺地緊皺着,甚至臉色上外溢出幾分痛苦之色,那絕對不是什麼好夢。
除了岸田隆宏之外,太宰治辨認出了其他兩個是橫濱警察局檔案中的失蹤人口,而那一個死了的人,他辨認不出來。
畢竟已經是一具腐爛了的白骨。
但依靠包裹屍骨的穿着,太宰治推測這位是個運氣不好誤入此地的流浪漢,對方這一睡就在夢中永遠地離去了。
太宰治把手從最後一個活人的脖頸上收回,他的異能人間失格對他們都沒有作用,他估摸着是非實體化異能或者與之同類的咒術造成的。
而無論是太宰治還是五條悟,他們兩個人都沒有昏睡過去,還清醒地站着這裡。
“來開誠布公地分享下情報吧,五條君。”
五條悟巡視了一圈,但六眼沒有看出什麼問題,他挑起了眉頭,擡腳往前走,“能查到的你都知道了吧,為什麼要問我?”
雖然五條悟一向更願意和聰明人打交道,有智力,聽得懂人話,但他不喜歡彎彎繞繞的聰明人,說話各種拐彎抹角,每一句話背後都要藏着着言外之意。
不過他也明白,這隻是對方并不交予信任而已。
而五條悟并不在意。
“太看得起我了吧,”太宰治笑了下,卻是反駁,“我查不到有一件事。”
“宮川渚是不是和咒術界有關系,這是我想問的。”
這涉及到咒術界中術師家族的淵源,太宰治對此并不了解多少,他雖然有打探過與咒術界相關的情報,但不至于如此細緻深入。
進入莊園後第一眼看見的畫像上那兩人,就是這裡的主人,宮川渚和他的妻子伊莎貝爾·阿切爾,但兩人都在十八年前相繼去世,他們膝下無子,這座荒僻偏遠的莊園便也沒有人繼承。
宮川渚是日本人,出生于京都,在十八歲那年奔赴英國倫敦進行建築學的深造,也是在那裡遇到了伊莎貝爾,四年後完成了學業的他在父母的壓力下不得不回國。
而他年輕的愛人毅然地跟着宮川渚來到這個異國他鄉,好結果是宮川渚在二十七歲時力排衆議迎娶了相識陪伴了九年的伊莎貝爾。
五條悟走近了打量着畫像上這對夫妻,宮川渚在二十七歲時力排衆議迎娶了相識相伴了九年的伊莎貝爾,亞洲面孔的男人身着一套複古的黑西服,低調内斂,氣度儒雅。
與他牽着手的女人,眉眼是歐洲人的深邃,即使在畫像上落着一層灰的情況下,她的唇色也是如血般的紅,精美的克裡諾林裙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肢,裙擺華麗繁複,美麗動人。
不難看出這座莊園精緻的裝潢是為了迎合誰的偏好,曾經也是光彩華麗的陶瓷,線條精細的浮雕,但這些精心的設計随着主人的離世也沒有發揮的餘地了,在永不停留的時間裡沉默着自身。
對太宰治抛出的問題,五條悟卻是抛出了另外一個聽起來毫不相幹的問題,“你知道褐釉附蟹貼附台座缽嗎?”
太宰治愣了下,花了點時間才從大腦裡挖出與之相聯系的線索,“宮川渚是宮川香山的後人?”
五條悟提到的這件缽就是日本陶藝家宮川香山制造的,他在明治時期被受封為帝室技藝員,還被稱為“God of Glazes”,也就是釉神。
太宰治知道宮川香山是因為他喜好吃螃蟹,在螃蟹料理店的老闆口中聽過這件帖塑着兩隻螃蟹的缽,還被對方拉着看過一眼實物的照片,确實燒制得栩栩如生,足以見得造物者高超的技藝。
“很可惜,并不是。”五條悟說,“宮川香山沒有親生兒子。”
“但是他們确實有親緣關系。”
“宮川香山出生于京都的陶藝世家,是家中的四子,而宮川渚也是這一世家的後人。”這也是為什麼宮川渚會選擇來橫濱,宮川香山為了制造出口陶瓷在明治三年搬到了橫濱,此後以真葛燒又名橫濱燒陶瓷而聞名,赢得了海外市場。
而宮川渚離開京都,帶着伊莎貝爾來到橫濱,就是想像家族裡這位成功的先輩一樣,他決定在這座城市開始一個新的生活。
通過調查,追溯他們家族的祖上,發現距今幾百年前有個姓氏宮川的技藝師制作過咒骸、咒具,因為給皇室服務過而有所記錄。
“但隻有那一位,此後宮川家和咒術界再無聯系。”
太宰治提出了一種可能,“會不會是宮川渚在搬來橫濱的時候,把什麼奇怪的祖傳物品帶了過來,也就是這個導緻了現在眼下這個問題。”
“我也是這個想法。”五條悟說。
太宰治一直在大廳裡亂晃,東摸摸這個陶器,西摸摸那個瓷瓶,這讓五條悟沒忍住問,“你在幹什麼?”
“找祖傳物品。”太宰治頭也沒回地繼續手下動作。
五條悟懶散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你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如果能這樣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太宰治卻是興高采烈地回答,但他的語調很快又低落下去了,“不過臨走前跟織田作說好了要回去給他繼續講這個故事。”
“看來不能死在這裡啊。”
太宰治突然用力地一拍掌,正當五條悟以為他是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時候,他卻語氣炫耀地說道,“你知道織田作正在寫小說嗎?這真是太好了,我一定要在死前看到他的小說寫完。”
“一想到這裡,居然覺得活着都沒那麼難以忍受了。”
五條悟猝不及防地被糊了一臉友情,心中有一股無名火因此生起,但擠壓到嗓子眼處,卻是說不出來一個字,他隻能吞咽下那不知來由的酸澀難耐的苦楚。
白發咒術師揮了下手,像是要把凝滞在胸腔裡的沉悶都驅除,“我對聽這個沒興趣。”
“絕對是嫉妒了吧。”太宰治笑眯眯地說道。
五條悟沒有回應。
而太宰治圍着大廳四處轉了一圈,連牆壁上的畫也摸了下,但沒有找出任何不對的地方,昏睡的人還是在那沉溺于遠離現實的夢中,隻有他的手上沾了很多的灰。
太宰治從風衣口袋裡拿出手帕擦去灰塵,“奇怪,竟然不在這裡嗎?”
“什麼意思?”五條悟問。
“哦,忘記跟五條君說了,”太宰治裝出一副才記起來的模樣,“我的異能力人間失格是能把觸碰到的一切異能力無效化,作用于咒術也是同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