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涯垂下頭,赤紅着眼死死盯着黎溯剛發來的照片。
破敗的臉色,手腕上的道道傷痕,眼角還未幹的淚痕……
此時此刻,悔恨卷土重來。
陸涯不敢置信地看着照片,到最後甚至放大了那張臉,用額頭貼住了留在過往裡的人。
他很早以前就想嬌養的花,在他不在的時候,凋謝了啊……
——
視頻裡,江焉正熟練地更換腕帶,尚雪巧瞥見,皺起眉問:“你最近還是覺得癢?”
江焉想了想,搖頭道:“這幾天還好。”
“陸哥沒看見?”
江焉再次搖頭:“沒,這個不好看。”
自戀的江焉是絕對不允許被陸涯看見自己這樣狼狽的,哪怕是苦肉計,他也會精心設計出自己泫然若泣又十分好看的模樣。
尚雪巧還是不懂江焉為什麼總這麼惦記着好不好看。
哪怕成為了江焉的好朋友,她也還是做不到像陸涯那樣,一看就知道江焉是别扭勁犯了。
尚雪巧又問:“接下來怎麼樣,你等了他一年,現在他回來了要試着去争取一下嗎?”
她其實一直覺得陸涯和江焉才是絕配,那個傳說中的女朋友根本不足為懼。
洛斯川覺得她這個想法不厚道,分明是在慫恿江焉為愛當三。
但尚雪巧不這麼認為。
因為她始終堅信,就算有先來後到,那也是江焉先來的。
可江焉本人聽到她現在說這話,卻是輕笑一聲。
“我沒等他。”
江焉掰着手指,一項一項數着自己這一年做的事,當然,他把自己借着梁徐北之死斷了陸氏一條命脈的事給隐去了,更沒說和陸甯、林警官合作查了H市半個豪門圈的事。
“我考大學,積極治療,開了間書店,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也有源源不斷的情書收,我哪裡在等他?”
說到這裡,江焉又拿起一封情書在鏡頭裡晃了晃。
這是他前幾天在圖書館看書時,隔壁的同學走前遞來的交友小紙條。
尚雪巧一看就癟嘴。
“你到底什麼癖好啊,收集什麼不好收集别人給你的情書?”
“有意思啊。”江焉笑笑,整整齊齊地把小紙條放進一個鐵盒子裡。
尚雪巧瞥見,诶了一聲。
“怎麼少了那麼多?我記得之前都快滿了啊,你拿去幹什麼啦?”
江焉:“……”
被一隻狗偷了。
他現在終于明白了,為什麼之前一個人在外國語讀書的時候總能收到情書,到了七中反而一封都沒有。
而後來陸涯一走,他的桌洞又重新熱鬧起來。
看來,陸涯在偷情書這件事上已經是個熟練工了。
他的确沒等陸涯,至少沒有一直都在等。
他忙得每天都在連軸轉,有的時候累着昏睡過去時,就連夢裡也見不到陸涯。
這樣做,的确就不算食言吧。
這怎麼能算在等陸涯呢?
可若說沒有等,為什麼還要留盒子在書店裡釣魚呢?
啧,好煩。
江焉擺擺手,不想再說了,幹脆挂了電話左右看看,利落地起身收拾出門。
一個人來喝酒,江焉其實很少做這樣的事。
但他就是沒來由地想起黎溯說過,這裡的環境還可以,也算幹淨。
伴着音樂聲,江焉走進酒吧,不甚熟練地靠坐在酒台邊随便點了杯酒。
手指被酒杯的溫度涼了個哆嗦,但他還是抿着唇把杯子遞到了嘴邊。
在昏暗的燈光裡,他的眼前再度模糊起來。
江焉把自己交給這樣的模糊,他這一年裡,早習慣了。
“我沒有等他……”
又是一口酒下肚,江焉忽地抱着酒杯笑出聲來,趴在桌子上一下一下戳着桌面。
“我不想等他,真的。”
可他卻是真的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陸涯。
想念那個二十五歲的,在死前都還滿心滿眼挂念着他的陸涯。
而不是十八歲的,說走就走的陸涯……
【如果讓你選,你會選現在的陸涯,還是上一世的陸涯?】
【這怎麼選啊,上一世的陸涯都死了啊。】
【也許這就叫,死了的才是白月光,活着的隻不過是白米飯。】
【你還抱有期待,想讓他變回來,不是嗎?】
“呵……”
江焉閉上眼,卻緩緩轉過頭把自己的臉深深埋進了臂彎裡。
“我隻有那一次,給他打了一晚上的電話……”
發燒的那幾個日夜,隻有尚雪巧扛不住睡過去的晚上,他掙紮着抱着手機躲在被子裡拼命地給一個号碼撥電話。
“接電話的,是他的女朋友,不是嗎?”
那一刻他就知道,屬于他的那個陸涯,回不來了。
江焉松開握着酒杯的手。
可在手臂垂下帶動着身子也歪着倒下的瞬間,一道熟悉的溫度擁住了破碎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