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強行從肉/體抽離,強烈眩暈過後,再度睜眼,身處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耳邊除過衣物摩挲的聲響,一絲活物所存的氣息也無,好在三人同時抵達,落到實處時也并未分開。
台戎情況比起另外兩人更為糟糕些,此處沉悶壓抑得他幾近喘不過氣,腦中暈得厲害,定了定心神才勉強站住腳跟。
他踉跄着步伐,摸索着往前邁出一步,擡手往左側探了探,正好碰到一隻森冷手臂。
“怎麼了?”是玉道友的聲音。
玉池微開口的一瞬,乍然亮起暖黃燭光,搖曳生姿、忽明忽暗,直至徹底燃起。
方才能看見眼下是怎樣的光景。
雕刻成千姿百态人形的燭奴托着蠟燭,鑲嵌在每一根粗壯廊柱裡,衆多燭火照亮這一小段回廊。
頭頂并無屋頂遮蓋,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栩栩如生的巨型佛手,呈蓮花狀,透着雪白瑩潤光澤。
佛手再往上,是無盡的空洞,黝黑深邃,不明源頭地往下墜落無數纏繞在一起,鏽迹斑斑的鎖鍊。
那些鎖鍊穿過佛手的指縫,包裹着内壁頂端,混亂無序,層層減少往下攀附。
而他們目前站着的回廊以佛手為中心,四通八達通往未知的方向。
“……無事。”台戎收回手,踱步到石壁旁,定睛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刻着血色的,他一知半解的符文符号。
符字綠豆大小,生生布滿了正面牆,部分被粗大鐵鍊遮擋,卻掩蓋不了詭谲神秘氣息半分。
施引山從懷中掏出一枚玄鐵質地的窺天盤,邊緣有山海異獸浮雕,傳說可窺天機。
若中部那把袖珍小劍染上紅色,則說明此地暗藏危機。
施引山握着它,注入少許靈力,窺天盤并無異樣出現,于是收回袖中。
“走吧,找路。”
玉池微一點頭,擡腳跟上。
台戎輕晃了晃腦袋,強壓下頭重腳輕的眩暈感,跟在二人身後。
行了有段路程,忽拂面而來徐徐涼風,稍一嗅聞,鹹鹹的,略帶一股腥味。
“是海風。”玉池微皺眉道。
這海風并不就此而止,一波波湧來,愈發強勁,到最後那濕粘的觸感黏上裸露在外的皮膚,簡直要實化為顆顆鹽粒。
施引山行在最前端,不知瞧見了什麼,停駐下來,眸中映着一處拐角後的自然天光。
他聲音帶着奇怪,似是對面前所展現的景象極其不解:“漁村?”
此二字一出,台戎腳下陡然一空,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垂直掉落下去。
這一腳似踏入無底深淵,不受控制地極速往下墜落,直至落入水裡,被腥鹹的海水吞噬。
雙眼刺痛,無法呼吸。
台戎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沒有在水中拼命掙紮,憋住一口氣,鎮靜分析起當下處境。
忽而不遠處似有光亮閃爍,他微微眯起眼,無法判斷出那是否是某種生存在海底的妖獸。
那團光亮有意靠近,緩緩遊動到台戎觸手可及的距離。
“戎哥。”
少女清亮柔和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激得台戎心下一顫,顧不得雙目刺痛酸澀,他違背本能用力睜大眼。
重重光暈點染,熟悉而模糊的身影漸漸明晰,幻化出他記憶深處那張明媚的笑臉。
“戎哥……”
……
“戎哥!”
少女解下背後的魚簍,歡快地跑進屋内,要與他報喜。
這次台戎沒有再傻愣着,他放下書,穩穩接住朝他撲來的少女,翻出塊幹燥的布,裹着她濕漉漉往下滴水的發尾擦拭起來。
“小河,這麼大的姑娘了,總是毛手毛腳的,當心着涼。”
話中雖帶有責怪的意味,眉眼語氣間卻盡顯縱容,動作更是放得輕柔。
小河俨然早已習慣她哥的啰啰嗦嗦,抱着魚簍翻來覆去地瞧,哪裡像聽得進去半分的樣子。
台戎輕歎一聲,收了濡濕的麻布:“讓我猜猜,今日又捉到多少?”
聽到他提起自己捉的魚,小河轉過頭仰面沖台戎樂呵呵地笑:“那戎哥可得大膽了猜!”
“嗯……三條?”
“不對。”小河搖搖頭。
“五條?”
小河撇撇嘴,對台戎對她的不自信相當不滿:
“哎呀,不說了大膽猜嘛。”她伸出兩隻手,展開五指,稚氣的臉上滿是得意,“這個數!”
台戎十分配合地睜大眼,露出驚詫的神情:“嚯,十條。”
小河笑意更濃,正要一一給台戎介紹下這十條魚各自的種類,外邊有人急切拍響了木門,力氣大到整個屋子都在跟着發顫。
“台戎,台戎!”
小河一聽聲音便知是誰。
“張叔又來找了,不知道這回是又哪個兒子生了病。”她眼神幽怨地看向台戎,“每次給錢都缺胳膊少腿的……我才剛回來和戎哥待在一塊!”
台戎整日忙着讀書,已經許久沒有和她好生說說話了。
台戎被她哀怨的表情逗樂,拍了拍小河的腦袋:“好了,我盡量快些。”
即便心裡不情願,也隻能懂事些,小河拎起魚簍走向竈台,有氣無力道:“快去快回,我給你炖魚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