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殷鐘郁身處于方才與玉池微一起時,絕未走過的地方,他竟是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人移轉。
耳邊捕捉不到丁點水滴聲,顯然已離玉池微有些距離。
尋不到他,他那小徒兒怕是會害怕得掉眼淚。
不過,倒也不消急。
漫不經心走到被粗壯藤蔓緊緊盤虬,相互纏繞着遮擋嚴實的石門前,正欲運起靈火将其燃燒殆盡,一個溫暖的身體撲過來從身後抱住他的腰。
玉池微聲音裡帶笑:“師尊!”
殷鐘郁放下擡起的掌心,轉過身也沒推開,以他腦袋埋在自己胸膛的姿勢,輕輕拍了拍玉池微的脊背。
貪婪汲取師尊身上的溫暖,玉池微面上笑意更甚,連帶着環在對方腰間的手也收緊了些。
可下一瞬,這笑容便僵在臉上。
“這麼多年過去,你依然還是覺得,僅憑一張臉便可以替代他麼?”
“玉池微”沉默半晌,松了手。
他後退幾步,低頭在殷鐘郁面前站定,長發遮掩,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簌簌咬着下唇:“我……”
“你殺了他麼?”殷鐘郁打斷他,緊接着問道。
簌簌猛地擡起頭,眼神盡顯慌亂:“我,我……我沒有!”
聞言,殷鐘郁隻是淡淡應了聲,仿佛方才問的不過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見過數多回,簌簌依舊摸不準這位仙君的脾性,也不知他态度為何意,隻是心又沉到谷底,十年等待再度打了水漂。
不知……這回擅作主張,還險些害死仙君的徒弟,往後又會被怎樣對待。
“走吧。”
簌簌猛地擡起頭,難以置信自己方才聽見了什麼。
殷鐘郁瞧着他這副神情格外有趣,幽幽笑道:“你擅作主張,害得我那膽小的徒兒尋不到師尊,不該彌補些什麼嗎?”
不明所以,可簌簌還是順從地點點頭。
于是他被殷鐘郁使來當做開路的砍柴刀,憑借歲數在千機引算是頂天,簌簌有意釋放靈力逼迫那些個守着寶貝的怪物紛紛退讓,這一片能拿的法器靈藥,統統叫殷鐘郁拿了個遍。
千機引内部極大,這一程,二人整整走了兩日有餘。
洞天戒戴在手指上,沉了好幾分。
比起殷鐘郁收獲滿滿的滿面春風,簌簌本就帶傷,輕薄的身影少了更多靈力支撐,幾近成了張紙片。
不過比起被修士拿着劍砍……簌簌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旋鈕了鈕指節上的洞天戒,殷鐘郁方才想起,那水窪邊還蹲着他的小徒弟。
千機引内不分晝夜的昏暗無光,瞧不見光亮,玉池微也分不清時候過去了多久。
方才突然出現的手讓他驚魂未定,哪怕到現在手腳都是冰冷的。
對方力氣很大,他毫無還手之力,不過不知是不是他苦苦哀求奏了效,在腦袋被摁進水裡的前一刻,對方松開他,再一回頭,身後空無一人。
挪蹭身子換了好幾個位置,哪處都在往下滴水,發頂和兩側肩膀無一避免,可他就是不敢離這小水窪再遠些距離。
他怕殷鐘郁返回時找不見,當真丢下他自行離開了。
愈等心下愈是慌亂,玉池微暗自琢磨起,若是他往後都被困在這裡,難道也要如同那鬼魂一般,固執等待一輪又一輪十年,期盼着殷鐘郁某一日能帶他出去嗎?
可是他堅持不下去,他修為不高,靈力不強,活不了那麼久的。
口含靈珠的蟾蜍早跳得沒了蹤影……玉池微簡直覺得自己要變作一顆被水滴包裹禁锢的琥珀。
師尊怎麼還不回來?
“微兒。”
熟悉的聲音在拐角後響起,玉池微倏地站起身,雙腿蹲坐得麻木,步履踉跄了下,匆匆奔着源頭過去。
“師尊!”
殷鐘郁衣擺閃出一角,穩穩當當接住他。
小徒弟急得口齒不清,眼眶盈淚,拽着他的衣袖:“師尊你去哪兒了?!為何現在才來尋我?”
殷鐘郁面露愧疚,緊緊回抱住玉池微:“微兒乖,師尊有事耽擱,未曾想用時久了些。”
簌簌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殷鐘郁用戴着塞滿寶物的洞天戒的手,溫柔安撫那名少年。
那般叫他疼愛的徒弟,尋法器的兩日都未能憶起,秘境關閉當日幡然醒悟,裝模作樣的愧疚。
或許玉池微是比他要幸運些,不過也沒好到哪兒去。
一朵被瘋子捧在手心裡的嬌花,遲早有一天掉下去,叫人用鞋底碾進塵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