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師弟那樣聽你的話,若是提劍要殺他,他也隻會乖乖坐着,眼巴巴看你動手吧。”
玉池微腦海難以遏制浮現出他口中描述的畫面,愈發覺得殷鐘郁此人簡直罪不可赦,沒心沒肺到極點。
不明白他為何總是能夠輕而易舉道出這樣驚天駭俗的話,玉池微胸膛起伏,幾近一字一字從齒縫擠出來:
“江稔是你親自帶回來養大的,哪怕隻是憐惜之意,你當真半分也無?”
殷鐘郁投向他以不解的眼神,顯然同樣無法理解玉池微天真而愚蠢的想法:“既是我養大的,該他以回報的時候,又為何不肯心甘情願?”
玉池微啞然,對方既是抱着如此态度,他倒是全然不知該如何再與殷鐘郁繼續争辯。
自己半截身子都埋進泥沼,又怎會心懷善意援助他人?
一切表象溫和的舉動,背後都早已明碼标注上算好的籌碼。
是他不應有與殷鐘郁這個瘋子講通道理的想法。
殷鐘郁恍若看不見他愈發難看的臉色,緊接着問道:“如若我當真要替你殺了你師弟,微兒可會攔我?”
玉池微不經思索,脫口而出道:“我定會阻攔。”
殷鐘郁早知他會如此回應,沖玉池微陰柔一笑,也不再多說,鳥雀展翅般伸開雙臂往身後倒去,蓦地炸開大片水花。
玉池微心下一驚,明知這池子不算深,殷鐘郁也并不會出什麼事,卻還是下意識去拉。
可指尖未觸到那細膩肌膚半分,驟然間眼前天旋地轉,周身空間扭曲擠壓做一團。
他緊跟着跌入池中,下意識閉了眼,随後被一雙手使力拽進懷裡,鼻尖緊貼對方的胸膛。
待難以呼吸的窒息過去,鬥轉星移,浸飽水的衣裳水分慢慢蒸發,不再厚重地黏連在一起;飄散于水面,水藻般濕漉漉的烏發幹燥清爽起來,唯有那雙摟着他的手依舊環在腰間。
玉池微張嘴大口呼吸,從這人懷裡猛地擡起頭,正對上殷鐘郁滿含笑意的眼。
殷鐘郁輕柔撥開披散在懷中美人面側的碎發,使人一雙勾人心魄的眸子完完全全袒露出來,聲音柔得宛若海棠浮水。
“微兒醒了?”
本能叫玉池微幾近恨不得從他懷裡蹦起三丈高,可他自身的意識僅僅短暫存在了一瞬。
身體不受控制地伸出雙臂環繞住殷鐘郁的脖頸,羞赧抿唇點點頭,表現得對殷鐘郁極為依賴。
可怕的是,且不提當下這副身軀完全為對方所控般依賴着殷鐘郁,甚至玉池微連心理上都不排斥這樣的親昵舉動,似乎與殷鐘郁這樣做是一件無比尋常之事。
身心皆完全失控的感覺,實在過于糟糕。
玉池微隻能透過一雙眼去觀測外界,除此以外什麼也做不了,徹頭徹尾成了一名旁觀者,眼睜睜看着自己馴化的小寵般,窩在殷鐘郁懷裡撒嬌讨好。
殷鐘郁扶着他雙肩,口吻寵溺輕責:“莫要再撒嬌,該起身着手準備前去千機引的事宜。”
糾結萬分地輕咬下唇,玉池微低垂眼簾躲開師尊落在身上的視線:“長老們不是不希望徒兒去嗎?徒兒若是執意跟着,師尊許是下不來台面。”
殷鐘郁略帶訝然意味睜大眼,故作誇張道:“微兒何時竟變得這般懂事,會考慮到這些?”
放在以往被殷鐘郁誇贊,他定然會十分欣喜,現下卻實在為所言之事煩憂,悶着腦袋并不應聲。
殷鐘郁心底蓦地一軟,向來對他這小徒兒可憐勁沒一點辦法,擡手揉了揉他的發頂。
“好了,師尊自會與長老們協商,你安心跟着我便是。”
聽殷鐘郁語氣笃定,玉池微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傻乎乎揚起笑,格外鄭重地“嗯”了聲。
“我都聽師尊的!”
腦袋又被揉了兩揉。
“乖。”
千機引十年開啟一回,對人數有所限制,衆多弟子刻苦修煉十年隻為搏得進入機會,獲取珍貴趁手的法器寶物。
闖蕩秘境乃是天蠶宗的大事,必由宗主殷鐘郁率領。
眼見玉池微已然将近及冠,一把像樣的佩劍也沒有,殷鐘郁有意此行帶上他,可諸長老紛紛提出異議,為此在大殿争論多次。
殷鐘郁有多麼寵愛這名毫無天賦,靈根平庸的徒弟他們皆有目共睹,即便宗主的決定無人可插手,免不了有人在背後頻頻嚼舌。
若玉池微僅僅隻是天資平庸便罷了,實在是……這小子腦袋也有問題啊!
帶上他不就是拖後腿嗎?
奈何宗主實力強勁,大多時候雖笑意盈盈,可該有的威嚴一點不少擺在那,他打定主意的事,再有諸多異議,也隻得憋在心裡。
像對玉池微那小子的各種腹诽抱怨,萬萬是不能落到宗主耳朵裡的。
……
丁香紫煙透過鲛绡雲紗制成的車簾悠悠散開,馬車上骨架覆蓋的龍鱗金箔振身欲飛,“嗡嗡”閃爍金光。
虹骊獸于車前蹬踹着蹄子,強健蓬勃的身軀瑩潤如玉。
殷鐘郁領着玉池微站在前端,視線一一掃過噤若寒蟬,天蠶宗曆經選拔留至最後的一衆弟子,聲音雖輕,卻極具威壓。
“動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