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鐘郁對他的識時務格外滿意。
“于你而言,并非難事。
隻要微兒能如同對待隋阙那般,真心實意依賴于我,我不但徹底解了封着你靈力的毒,還會将畢生所學毫無保留教授予你。”
殷鐘郁神情分外胸有成竹,在他看來,這個交易對當下玉池微來講,屬實是天上掉餡餅般的天大好事。
可實際上,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玉池微并不立即答應或是拒絕,率先發出疑問:“你為何定要執着于與師尊争搶我這個徒弟?”
他原本都做好了被因感到冒犯而震怒的殷鐘郁再找各種方式懲罰的準備,未料到殷鐘郁對他能問出這個問題卻感到分外愉悅。
“方才說完,便關心起師尊的私事來了?”這回也不管玉池微願不願意,面露寵溺地捏了捏他的鼻尖,“你想知曉,師尊自然是要說的。”
玉池微遏制住想要揭竿而起的沖動,沉了沉氣,專注側耳傾聽。
哪知殷鐘郁開口的第一句話,便叫他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微兒應是不知,我與隋阙乃是同胞兄弟吧?”
天蠶宗塵封在藏書閣的功臣卷宗裡,對于殷鐘郁這個名字的講述描寫,足足占據近半。
隋阙、殷鐘郁二子,兄随父姓隋,弟随母姓殷。
殷鐘郁自小性子陰郁,沉默寡言,外加之整日磨得耳朵起繭的念叨,鄰坊同街的孩子都懼怕與他相處。
住在那片的孩童聽過自家大人說過最多的話便是,不要去招惹隋家的那個小瘋子。
那時殷鐘郁活像一隻小狼,領地意識極強,隋阙作為兄長,被他劃分進領地内。
一回隋阙不慎被街道一戶人家養的惡犬咬傷了小腿,父母拎着汩汩往外湧血的隋阙去那惡犬主人家裡索要賠償時,殷鐘郁獨自從家裡取了刀,生生将那惡犬捅死。
無人知曉為何瞧上去那般瘦弱的殷鐘郁,會有異于常人的力氣;也沒人想過分明是惡犬傷人在先。
所有人隻看見了,會發瘋發狂的殷鐘郁。
他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天才,未到及冠的年紀便突破大乘,享壽元萬年。
他與幾名建宗長老一同創立天蠶宗,穩坐宗主之位。
彼時隋阙方才步步爬升,踏入天蠶宗仙門,從清理長階的灑掃弟子做起。
沒有弟弟那般萬衆矚目的天賦,隋阙隻能腳踏實刻苦修煉。
這般行徑,倒也并無不妥,隻是時間長久下來,心中總有不平。
他需要耗費近一年苦心鑽研,盡心修煉,才得以掌握的一門劍法,到最後隻能得來殷鐘郁輕飄飄一句:“月隕千江麼?不過我少年時折斷花枝的随手一舞罷了。”
往前隋阙隻知自己并無弟弟那樣傲人的仙骨,可從未想過他天資竟是愚鈍至極,未落下其餘弟子許多,僅僅隻是因為先飛了段距離。
收徒儀式時,無一人肯将隋阙收歸膝下。
與他同行上下課的弟子紛紛拜入中意的長老門内,隋阙一人長跪大殿中央,四下射過來的目光刀子割肉一般,将他當衆淩遲。
在他千般萬般不知所措時,殷鐘郁才如同救世主地開口:“往後,你便跟着我吧。”
隋阙身形一頓,重重叩頭。
拜了殷鐘郁為師,對方倒也并未苛刻待他,旁的師兄弟該有的,他也都有。
隻是心中轟然豎起的那座名為“隔閡”的高牆,自此屹立不倒。
而殷鐘郁此人,向來是個不肯安分的。
嘗盡修道路上的辛酸苦辣,餘下隻覺無趣。
離飛升隻差臨門一腳時,他做了件令天下人都瞠目結舌的荒唐事。
殷鐘郁自廢修為,甘心堕入魔道,修起歪門邪道來,一夜之間與天蠶宗成了宿敵。
“……他恨我,我自然也不會對他有何好臉色。我那哥哥想要的,我也自是要争奪一二。”
無論何事亦或是何物,幾近所有東西殷鐘郁從未失手過,除了玉池微。
聽到此處,玉池微心中暗歎世道不公,忍不住出聲詢問道:“你二人既為兄弟,為何如此争鋒相對?”
殷鐘郁放松身子往後靠去:“因為……我親手殺了我們的父母啊。”
再度沉默。
如若說他是天下難得一遇,極賦天資的天才,那麼玉池微便是天下難得一遇的絕佳爐鼎。
隋阙便是要将他雕琢得無欲無求,清心寡欲,視世事紅塵皆為浮雲,為他所用,任他宰割。
這樣完美無缺的修煉法器,何人能不渴求?
“即便如此,你也依舊對你那師尊忠貞不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