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不勝酒力……煩請扶我去榻上歇息……”
玉池微稍稍張開唇瓣,一團夾雜着濃烈酒意的氣息從舌根滾着吐露出來,昳麗的眉眼耷聳着,一副被醉意頭痛惹得心煩的模樣。
好一副美人醉酒圖。
遲安緊張地抿了抿唇,面上連帶着脖頸一齊發熱,慌張得視線也不知該往何處放。
他走上前放緩動作扶着玉池微到榻邊坐下,貼心替對方去了靴。
見美人師兄安安穩穩躺下後,又繞着人纖細柔韌的腰肢往床榻内側探了探身,拽過錦被蓋在他身上。
強行按捺下狂跳不止的心跳,遲安回身去桌邊收拾方才對酌時留下的爛攤子,哪知被一股柔和又不容置疑的力道拽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不敢去看身後是個怎樣令人遐想的光景,硬撐着做出沉穩淡定的姿态:“師兄還有何吩咐?”
玉池微平日裡總是擺着讓人不敢親近的架勢,如今醉了酒,竟是出乎意料的纏人。
“我聽聞你有一套獨門按摩手法,可否替我揉揉這太陽穴,緩解些疼痛?”
自是可以的。
樂意至極。
遲安腦中橫着滾過這兩句話,舌尖上一轉又咽了下去,分外矜持地“嗯”了聲。
見對方應允,玉池微仰頭靠在床頭,溫溫順順合了眼。
此時的玉師兄卸去拒人千裡之外的森冷盔甲,對他不帶警惕地袒露出竭力隐藏的柔軟一面。
他難免心神蕩漾。
遲安死力掐了把掌心的肉,以疼痛遏制混亂飄飛的思緒,轉過身将二指搭在玉池微太陽穴間娴熟地揉摁起來。
“師兄,力道可還……”
“你……在想什麼?”
玉池微拍了拍莫名開始出神的師弟的肩膀,試圖将他喚醒。
遲安猛地回過神來,看向身旁好端端坐着,甚至連臉色都依舊平淡如水的玉池微,一時也不知是為自己的臆想羞愧更多,還是失落失望更多。
“啊,我,我應是有些醉了……”
玉池微端起精緻的白玉酒盞,擡了擡手腕示意與他碰杯,遲安忙不疊端起自己的與他輕碰了下,仰頭一飲而盡。
他抹了把唇邊不慎殘留的酒漬,透過衣袖的縫隙又瞧了眼玉師兄。
美人師兄顯然心情不錯,眉梢嘴角都挂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雖不明顯,卻也十分難得。
玉池微提著夾了塊切碎的燒鵝肉放進嘴裡,細嚼慢咽後悠悠感慨:“已許久不曾如同現下這般暢飲過了。”
遲安的成就感當即油然而生。
然而還未等他再多欣喜些時候,隻聽玉池微沉吟片刻,緊接着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上一瞬還無論如何也難以平息的心跳猝不及防被掐停,遲安昙花現完了般肉眼可見地焉了下去。
“我叫遲安,師兄。”
是了,玉師兄連他姓甚名何都不知,怎可能會知曉他擅于按摩一事?
方才那一遭,不過是他一人唱給自己聽的戲罷了。
聽着他這位師弟語氣中難以忽略的哀怨,玉池微刻意掩飾什麼似的咳了咳:“抱歉……”
并非表面客套,是真心實意感到抱歉。
一大早,遲安一手環抱着沉甸甸的酒壇,一手兜着整隻特意從山腳下買來的燒鵝,敲響他的門。
放在以往,這些東西他是絕對不會碰一下的。
燒鵝美酒一類,雖是味道鮮美,入口也向來能叫人心情愉悅,可惜實在太過油膩。
那些畫冊所記錄的一系列排行他也是知曉一二,倒不是說多麼在乎外貌皮相,又或是被外人的說法牽着鼻子走。
身為天蠶宗宗主唯二的弟子,若是連自身形象體态也無法掌控,難免招人非議。
與施引山在一塊時,玉池微同樣也不會碰。
要他條條框框列出個詳細具體的緣由來,他也道不清。
非要提起,那大概便是……不甚文雅吧。
可事到如今,似乎也沒什麼需要格外在意的,入口嚼碎再咽進肚子裡,就是這麼一回事,想吃便吃。
面對上這名連姓名他尚且都不清楚的師弟,玉池微反而能放松許多。
不知他與施引山解契一事怎在宗内傳得如此迅速,到底遲安費了心思專程來陪他排憂,可他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屬實過分了些。
遲安搖搖頭,也不當真在意。
就着燒鵝舉杯共飲,一壇子酒很快見了底。
四周沒了酒氣渲染,氛圍漸漸冷淡下來,不等玉池微斟酌着如何開口提出話題,遲安悶聲打了個酒嗝,沖他擺擺手:
“師兄我先走了。”
說罷拾掇拾掇桌面的殘局,推門而去。
“……”好生奇怪。
坐着平了平胃裡翻湧的酒意,玉池微從儲物袋裡拿出這幾日将就着在用的靈劍,去小院使起劍法來。
修為到了一定境界,手上無論拿的是上古寶劍,還是梨樹殘枝,都能揮出斬斷萬物的氣勢。
兩個時辰不過一息。
後背起了層薄汗,玉池微收劍轉身回屋,方擱下劍找來帕子擦拭,一道傳音符從窗外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