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不落人口舌,将戲做全,玉池微在房中靜養半月有餘才出門見人。
誰知出門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他最不願見到的。
方踏出房門,便瞧見師徒二人并肩站在院内,施引山傷未痊愈,面色還是有些發白,抿着烏紫的唇緘默無言。
隋阙更不消說,泡過無數次的茶葉般寡淡無味,若不是衣擺随着陣風時而輕微晃動,簡直要成了他院内的一座雕像。
木門作響,引得兩人同時擡眸望來,施引山與他對視一眼便又移開目光。
玉池微踩着一地梨花殘瓣迎面走去。
“解契一事,可想好了?”
隋阙率先出聲,視線于他兩名弟子之間流連。
“想好了。”
“想好了。”
二人同時出聲,意外的默契配合,話音剛落,皆是一怔。
施引山輕哼了聲,玉池微隻當做沒聽見,默默注視着隋阙,等師尊做出最後決斷。
隋阙沉吟片刻,倒也并未直言是否贊同,反而扯開話題道門内缺了一味煉丹的藥材。
那藥材名為茸驢,極其重要。
此物并不罕見,卻萬事都離不開,尤其是民間需求極大,久而久之數量便少了起來,近些年來更是連茸驢的影子都見不着。
玉池微對煉丹此道隻是略有耳聞,并無切身鑽研過,茸驢便更是陌生。
“茸驢……是類藥草麼?”他如是疑問道。
“體型較羊羔更小,頭生幼鹿乳角,面貌若驢,算得上是種四不像靈物。”施引山侃侃而談,話畢斜睨玉池微一眼,“這也不知,那也不知,當真是練劍練傻了不成?”
早聽慣對方總要帶刺挑釁的語氣,玉池微面不改色,如今心中沒了牽絆也不再忍氣吞聲:“好過你一事無成。”
這便是指他符劍雙修,到最後卻是使哪種法子都鬥不過他。
兩個徒弟當着自己的面話裡話外争鋒相對,隋阙也無半點沒将一碗水端平導緻現下局面的愧疚,令他二人即刻出發一同下山去尋,莫要再像心智未成的孩童一般鬥嘴。
施引山被玉池微傷了多處,雖有靈池護着,卻也隻是吊了口命,依舊虛弱萬分,光是直端端站在這,都有幾分強撐的意味,尤其是腳踝被冰柱捅穿的地方,刺痛不已。
這與玉池微一同下山做任務,自是意見頗深。
似是料到他會提出異議,尚未待他開口,隋阙接着道:
“引山此番傷及内裡,僅靠靈力修複無濟于事,同樣也需此物煉作丹藥輔佐。”言說着,隋阙轉頭看向玉池微,“……這也是你受懲的另一項。”
聞言,玉池微忙拱手塌下腰行禮,“徒兒明白。”
隋阙擡手輕撫上他柔軟的發頂,并未将視線轉落于施引山身上,“身為門内師兄,無論你二人之間有何糾葛,都理應諾下此事。”
“待回到宗門,如若仍念着結契之事,再論也不遲。”
此話一出,施引山再無任何理由回絕,心中千般萬般不願,也隻能出聲應下。
隋阙擡腳離開,又給兩人留下面面相觑的空間,如今已到相看兩厭的地步,結果還要一同下山辦事。
施引山鎖在靈池時放下的狠話現下成了笑話,若是真叫他再與玉池微打上一打,那自然還是打不過的。
好在玉池微素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施引山安安穩穩沒惹是生非,他也懶得計較對方先前說過什麼,自顧自進屋收拾下山所需。
施引山心裡别扭得緊,在院中又站了會兒,才不情不願地跟着進屋。
當時留下信急着跑路,繪符用的符紙朱砂一樣沒拿,以當下他的身體狀況,貼身近戰的勝算幾近為零,遇上危機時刻若想保命,這些東西是萬萬不可缺少。
玉池微帶了些丹藥和靈石,下意識去拿沉雁時伸手卻隻摸到空落落的劍鞘。
短暫的愣神過後,又從櫃子裡翻出那把捅進施引山胸膛的陳年舊劍。
那把劍是原先他們還未搬進天衍居時屋子裡便有的,品質不算好,更遑論趁手,劍柄磨損得尤為厲害,勉強可使的地步。
施引山整理好符紙,轉身瞧見他将劍背負在身後,看上去莫名分外憋屈,當即心情大好。
他眼裡直射過來欠嗖嗖的目光玉池微無論如何也難以忽視,火星子濺到身上般灼痛。
胸中氣悶,隻覺得此人當真無藥可救,做錯事全然不知悔。
背着劍和包袱擦肩而過時,他出聲道:“分開行事。”事到如今,他也實在不知該以何種态度面對施引山。
合上門前,自身後傳來一句滿不在乎的冷哼,
“正合我意。”
若不是他身體尚未恢複,他定要将先前所遭受的痛楚千百倍還于玉池微,叫他安安生生與對方和諧相處?癡人說夢。
紮緊腰間布兜的系繩,在屋裡悠閑自得地轉悠了陣,約摸玉池微當已走遠,這才後腳出門。
哪知出師不利,時運不濟。
他方出天蠶宗于整座山頭布下的堪稱遮天蔽日的結界,便被半山腰半成精的兇殘野狼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