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在身體陷入極度虛弱的時候,方能勉強保持幾分清醒。
“所以你剛才喝的,其實是能夠讓你變得虛弱的藥劑?”塔塔娜挑了一下眉,腦海中似是劃過了幾點令人捉摸不透的光。
可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将這些光點抓住并且串聯到一起,它們就消失在了一望無際的意識海裡。
“不錯。”許是在被褥裡悶久了有些難受,代茜又用手将天鵝絨被往下拽了些,“我可不想在意識下一次清醒的時候聽人來同我講,自己又發瘋打傷了多少人。”
畢竟即便她現在已經在盡可能的讓自己變得孱弱起來。
但每隔一個月,她都仍舊會沒由來的發一次狂,将身邊的人打傷。
……對于這麼一個不詳的病症,毫無血緣關系,甚至還有可能被威脅到生命的侍從們,态度當然是諱莫如深。
法師卻抓住了不同的重點,“也就是說,哪怕是外表上看起來病恹恹的,但你現在實際上的破壞力也依舊驚人咯?”
她從對方枕邊的那套小桌椅上取了一隻茶盞遞到代茜面前,“假如你還不能确定的話,也可以用這個先試一下。”
“……”代茜……代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什麼樣的心理,竟然還當真将從對方手中遞來的茶盞接了過來。
空蕩蕩的袖口無力的搭在她瘦削的腕上,病患姑娘專注地看着被自己握在手中的茶盞,指節泛白,略微用力——
“咔擦咔擦……”分明是與纖弱手掌對比極為明顯的堅固茶盞,卻在前者的指節當中沒能撐過有一分鐘的時長,就開始由内至外的蔓延開了裂紋。
“怎麼會……?”被自己的力道吓了一大跳,代茜忙不疊地将茶盞又扔回塔塔娜手中,示意對方将其放歸原位。
屬于法師的嗓音便又在此時從上空處響起,“怎麼不會?畢竟你平日裡你喝了藥就犯困,吃東西大概也很少,又一直都躺在床榻上,對于自己真正的力量不知道倒也正常。”
說話間,塔塔娜将茶盞轉動在指尖,摩挲感受着上面被龜裂出的痕迹,語調輕緩:
“不要給我說什麼你剛才也才喝了藥——給那個侍從開門的時候,我聞到那藥裡面有一股很不喜歡的味道,順手就把那玩意兒弄了出來——怎麼樣,有沒有感覺現在精神狀态還挺好?”
話音剛落,代茜的臉色竟是“唰”的一下變得雪白,緊随其後浮現在面容上便是難捱的怒意,“你憑什麼動我的藥?”
面頰上已經被翻湧上了血氣,她下意識地想要從床榻上坐起。然而有一素白的隻手,卻先一步按上了她的肩頸——
代茜被躺回了塌上,與她一并躺回來的,還有剛從心底蹿起的火苗。
——很難想象塔塔娜這麼一個外形上看起來瘦瘦矮矮的姑娘能有這麼大的力道。
恐怕也隻有自己曾經最為健康,沒有刻意變得虛弱前的軀體才足以抗衡。
“急什麼?”塔塔娜以一種惬意的姿态俯瞰代茜瞬息萬變的神情,全然不在意對方的怒氣,“先來回答我的幾個問題。”
頭頂天花闆上的燈具所釋放出來的白熾光線,穿過的法師發梢與衣衫褶皺間的縫隙,将她整個人的氣勢在無形中拔高了數米。
畢竟身為一個能夠常年在外獨立行走的旅行者,沒有點過硬的本領,還當真是不好随便在外面混下去。
當然,有時候興起,她也不吝利用自己與實踐不相符合的外表進行一點小小的僞裝。
效果也是出乎意料的好。
“……”認清形勢的病患姑娘權衡了不過數秒,感受到肩頸處那股将自己固定在原本位置的力道沒有絲毫松懈的可能,克制地阖上眼眸,“你想要知道些什麼。”
她用了陳述的語氣。
塔塔娜挑了一下眉,也不打官腔,問了一個病患姑娘意料之外的問題:“你喜歡大海嗎?”
大海。
分明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單詞,伴随着某種特殊的韻律,代茜将它在唇齒間滾了好幾圈,竟然覺得鼻腔處有些發酸。
眼前被氤氲出了霧氣,耳邊也仿佛從不知名的遠方跌宕湧來了浪潮起伏時的回響,濕鹹的海風包裹住她的臉龐,代茜無端紅了眼眶,可她又不知道自己這是為什麼。
大抵是出于某種不願露怯的心理,代茜将自己的腦袋又藏回了暖和的被褥中,甕聲甕氣地開了口:“你問我這個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