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善意的提醒,也依舊讓塔塔娜領會到了對方的言外之意。
所幸她本身的确可以說是意外來到的這裡,對床榻上的人同樣也并非心存惡意。
唯獨一點需要注意的是——
“……很抱歉,但是請問可以給我指條路嗎?”畢竟對于這裡的環境,法師也是當真的不熟悉。
“……”病患無言,隻是默默的擡手指了指南邊的方向,“我記得平日裡走那邊那條路的人挺少。”
“謝謝。”法師很禮貌地道了個謝,空氣中很快就響起了她窸窸窣窣、蹑手蹑腳離開時的響。
然躺在床上的病患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出來,阖眸閉眼,補充精力,卻又聽到那陣原本已經離去的腳步聲又“哒哒哒”的回到了自己的耳旁。
“說來你可能不信,方才我離開時發現,自己好像被困在你房間附近了……”
對方的嗓音傳入耳中時還帶着某種不真實的虛幻感,病患姑娘沉默克制地閉了閉眼,直到半晌後,适才重新組織好自己的語言,“随你,反正待會兒被我的侍從們發現并且抓起來的人又不會是我。”
“噢,你說這個啊——”大抵是覺得暫時已經被捆綁,塔塔娜觑了她一眼,有些沒所謂地聳肩,“我剛才也試過了,除了你,也沒有其它人看得見我。”
怎麼會……?病患姑娘蓦地睜眼。卻見塔塔娜走到了房門前,作勢要給她演示一番,“不信?那我們就來試試呗。”
話音将落,還不等姑娘阻攔,法師便将房門旋轉擰開——恰巧将門外手中抱着托盤,正準備使喚另一人來敲門的侍者顯露了出來。
即便是門闆在轉動時并沒有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響,門外的侍者也依舊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動給吓了一大跳,藥都差點托不穩了。
房門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被打開,可是目光在外掃視一圈下來,屋内除開病患姑娘以外分明又空無一人。
侍者心底有些發毛,越想越不敢深想,面上卻不顯分毫,步履飛快地将托盤放到了病患姑娘枕邊的一套小桌椅上,與此同時口中還叮囑着:“代茜小姐,您該喝藥了。”
“……”塔塔娜默了一瞬,隻覺得自己仿佛曾經在某部小說集中看到過類似的話語。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而病患姑娘躺在床上同樣也看得清楚,從開門到一路走過來,侍者的眼神愣是沒能在塔塔娜的位置上停留有超過三秒——
完全就是把法師當成了一團看不見的空氣,目不斜視地,就走到了自己身前。
即便是塔塔娜在轉開門把手之後,還特地用手在侍者的眼前晃了好幾圈。
“……”
病患姑娘一時有些說不清自己内心的波瀾。所幸對于喝藥的流程她也早已了然于心,隻是沉默地在侍者的攙扶下,很快就将那一碗黑乎乎的藥劑一飲而盡,重新躺回了被褥間。
“來聊聊我們之間是什麼情況吧;或者說——來聊聊,你現在是什麼情況吧。”待到侍者端着托盤的腳步聲遠去,名為代茜的病患姑娘适才将沉重的眼皮撐開。
躺在床上的姿态有些不大尊重人,不過塔塔娜俨然也并不在意,反倒順勢坐在了病患姑娘的床榻邊上,“我要是知道的話,早跑得離你遠遠的了。”
“相比之下我更好奇你的病——剛才我在外面轉的時候,聽那些人講到它的時候好像避諱得很。”
“……”聞言似乎是被觸動了某種情腸,病患姑娘又是在心底醞釀了許久,才将嗓音悶悶的從天鵝絨層層疊疊的柔軟布料底下傳了出來:
“其實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這似乎是一種隻有我們家族裡的人才會得的特殊遺傳病。”
“而到了這一代,又恰巧遺傳到了我的身上而已。”
“姑且先把它稱之為魚鱗病吧——總歸現在在我的身上到處都長着那種一看就讓人感到惡心的東西。”
才說了不到五句,代茜的嗓音中就帶上了濃重到不可忽視的自厭情緒。
她将自己的腦袋藏在被褥裡埋得更深,從塔塔娜的視角看去,隻能看到床榻上的那一團凸起。
偏偏法師又正巧不是擅長安慰人的那一種類型,最多最多,也隻不過盡到自己作為聽衆的忠實責任。
也就是病患姑娘本意并非想要尋求旁人的安撫,自個兒緩了緩,還能接着繼續:“倘若隻是如此的話實際上也還好,可這也才僅僅是病症初期的症狀。”
“伴随在周身長滿魚鱗之後的,是我逐漸控制不住的,變得極端狂躁且嗜血的瘋狂脾性。”
她會不顧一切的、瘋狂的想要襲擊出現在視野範圍内的活物。
即便是從花叢中掠過的蝴蝶都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