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後悲痛?
喬婉眠猛然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論。
一切都聯系上了——他或許原本沒想娶她,是因她的死放大了悲痛,才求皇上賜婚,娶一塊牌位。
有點可憐……原來他那樣兇惡桀骜的人心底柔軟處藏了濃厚的感情。且注定是一段單方面的虐戀。
喬婉眠搓着被角苦惱。
自己不僅沒報恩,還害得人家墜入情網。
她默默下定決心,剩下的日子裡定要本本分分做一個有用的丫鬟,能報多少恩,就報多少恩。
别别扭扭思來想去,她沉入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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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入夢窺探前世,喬婉眠意識都是清醒的,卻不能主動從夢中抽離。
眼前身處寺廟中,檀香的煙霧隻能升到她腳踝處。她一抹遊魂似的,看着前世種種。
昏暗禅房裡環繞着暗色紗簾,幾隻蠟燭散發搖曳暗芒。
正中的鍍金觀音力士正似喜似嗔地俯視座下的蒲團上兩個男子。
“咔嚓”。蕭虔簽筒中搖出的竹簽落地折斷,供案上的長明燈倏地一暗。
他輕嗤一聲,将下下簽扔了,對另一人道:“蕭越既已中計,我們何不在支持方從政的寒門中挑幾個殺了,再将罪名安到蕭越身上。屆時數罪并罰,他就更沒機會翻身了。”
蕭虔對面那人蒙着面,看身形大概三四十,冷聲:“主上行事自有章法,你隻聽令就行,莫要畫蛇添足。待到坐實蕭越罪名,你自然是長慶侯府唯一的小侯爺。”
他們要殺蕭越?
喬婉眠聽了,急得想扯蒙面人的面巾,卻被困在原處。
“我隻是想多盡些力,兄台不必緊張。隻要能讓他消失,我日後定會讓長慶侯府為主上鞠躬盡瘁。聽說鎮西軍直到現在還對他抱有希望……”
“有人!”
蒙面人小聲打斷蕭虔,眸中殺意肆虐。
喬婉眠心頭一慌,本能地想逃,卻依舊原處飄蕩。
蒙面人與蕭虔對視一眼,十分有把握地點一下頭,右手迅速一甩,袖中寒光乍現的刹那,什麼紮透了紙窗。
瞬間,一串鮮血噴濺,如梅花盛放綻在窗上,而後是人倒地的悶響,窗外人就這樣被絕了命。
喬婉眠猛然坐起,後背撞上雕花床欄。
定是最近與蕭越兄弟兩個接觸得多,她才會夢到蕭虔前世謀劃害蕭越。
他提到的方從政,是她才親眼看着被押入大理寺的。
蕭越對她有恩,她該讓他提防。
但決計不可坦白,若直言她是重生之人,定會先被蕭越當鬼怪,一刀斬了。
思前想後,她決定找借口見蕭越,再旁敲側擊的提醒。他們兄弟本就不睦,他那麼聰明,應當能聽懂。
她将被子攏好,又覺得腳下空蕩蕩,蹬了蹬,将腳也裹得嚴嚴實實,終于覺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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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已過晌午,喬婉眠頭腦昏沉,兼之一直琢磨怎麼提醒蕭越,隻尋了幾顆蓮蓬。
為免刃刀上門收,她并沒有像平日一般回屋,而是躲在荷塘邊一棵粗壯柳樹下的石桌上,打着燈籠偷偷剝蓮子。
竹骨燈籠在石桌上投下搖晃的光暈,喬婉眠指尖掐着蓮子,青汁染得指甲發綠。
柳枝間栖息的雀兒突然振翅,啄食一顆她身邊的蓮子。
她也不敢出聲趕它,隻是揮揮手。
少女努力隐秘行事,殊不知她的反常早入了蕪閣四樓書閣裡幾位的眼中。
斂劍撇撇嘴,抱臂看着那一團小小燈火,小聲道:“若非喬祺敦厚又忠心,她行事這樣鬼祟,早被我抓起來審了。”
刃刀嗤笑一聲,合上手中卷軸,一臉高深莫測,“你懂什麼,等着吧。”
二人身後雕松沉木高幾上鎏金博山爐獸嘴裡吐出袅袅青煙,模糊了書案後俊美青年眉上的一道傷疤。
蕭越悠悠道:“閑就去後院刷馬。”
二人噤聲。
蕭越從積壓的公文中擡起頭來,看向斂劍,問道:“林氏今日沒有動作?”
斂劍回身抱拳道:“回主子,她昨日請了郎中來為二公子接骨,沒有将昨日之事告訴侯爺。”
“你怎麼看?”
斂劍猶豫幾息,道:“早知這樣就能讓他們母子老實,從前就該下點狠手。”而後緊張地偷瞟蕭越的神色。
蕭越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道:“我知你一直想像刃刀一般行走于人前。你個性耿直,本沒有錯,但如今暗潮洶湧,若你受人利用,反會授人以柄。莫急,我們總有一日能橫刀立馬于陣前,這是我給你們的承諾。”
斂劍跪地行禮,鄭重道:“屬下明白,但憑主子差遣。”而後他一張方臉漲得通紅,有些扭捏地問,“屬下方才答的哪裡不妥?”
蕭越眼底劃過一絲笑意,不急不徐解釋道:“他們母子做過多少上不得台面的小動作,又被我懲治過多少次,哪次不是鬧到長慶侯面前。這次他們一反常态,首先應當琢磨他們隐忍是否有什麼原因,而非僥幸覺得他們吃了教訓。”
斂劍擰着眉點頭。
那,他們為何隐忍?
一隻灰藍鹦鹉掠過窗扉,在書閣盤旋一周後準确落到了蕭越案上,跳來跳去,“猴子撈月,猴子撈月。”
太子的消息到了。
蕭越瞥了那小東西一眼,取下它爪上的信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