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端妃是奉命祈福的緣故,絮因畔其他的小尼師們都不會來打擾。
眼見着四下無人,話也說到此處了,桐君索性将壓抑已久的話道了個明白:“娘娘自那次後元氣大傷,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奴婢本想着将這事爛在肚子裡。”
“可是,娘娘。若說其中沒有二小姐的推動奴婢是怎麼也不肯信的。您對二小姐那般好,就算是隻狸也會親近主人,她卻反咬您一口。”
端妃聽得出這語氣裡的怨恨。
連桐君都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卻遲遲不願相信。這些年來,她每次受傷時南姝都能恰好的在身邊相救。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南姝,可是汝國公府需要南姝。
哪怕自己生下寒漪後,父親也隻是皺皺眉道:公主畢竟不如皇子,勸她趁熱打鐵,在皇帝對她還新鮮時生個皇子。
南姝有了十一皇子後,母親每每進宮,都會在福熙閣呆得久一些。偶爾來長定宮時,卻隻是傳個口信。無怪乎是父親令她多多照看元修之類的。
流言興起後,母親也很少來了。
宮裡都說她運氣好,有一個肯為她忤逆皇帝的姐妹。這些年南姝待寒漪是有目共睹的好。
皇上賞賜的東西她都會送給寒漪,元修也對自己很親近,每次看到自己都會笑着朝自己跑來,糯糯地叫着自己姨母。
桐君側過頭呸了一聲:“慣來做戲,在府中時便是這樣。”
二人相伴十幾年,端妃極少看到她這樣,想來桐君也是替自己委屈。端妃茫茫看向佛像,攥着衣裙的手用力到發白。
阿筝聽完這些也有些默然。
南姝……此前倒是聽霍寒漪提過,姨母對她很好。
咚咚咚,似乎有人敲門。
聽到聲音的兩人身形一僵,對視一眼後迅速擦掉了眼淚,整理好儀容。桐君檢查一番後,方才深吸一口氣起身去開了門。
門外是柳煙,南姝的大宮女。柳煙的身上沾了很多雪花,懷裡還抱着一個極大的包袱。
門開後,柳煙偏頭往裡看了看,見端妃正跪在蒲團上祈願,眼睛一轉笑道:“修儀娘娘說絮因畔天寒地凍,特命奴婢送些暖被手爐。”
桐君看了那包袱一眼,眼神暗了暗,沒說什麼側身讓她進來。
柳煙立刻抱着包袱走到端妃身邊,喘了幾口氣,才跪下行禮:“修儀娘娘特意囑咐奴婢,一定要提醒端妃娘娘珍重身體,莫要意氣行事。”
“她也會向皇上求情,盡力将娘娘早日救出。”
此話說完,佛堂裡無一人回應。柳煙等了半晌,心裡覺得不對勁,正想擡頭時才聽到端妃開了口:“替本宮謝過。”
“是。”
見端妃眼眶發紅,柳煙猜測她定是因為被罰的事哭過,那剛剛不做聲應就是傷心的緣故了。思及此處,柳煙又試探着開了口:“修儀娘娘還說,七公主她會看顧,請端妃娘娘無需憂心。”
端妃心口一緊,面上仍是平靜道:“有勞你奔走。桐君,替柳煙姑娘撐傘。”
“是。”
柳煙本還想說些什麼,但端妃既這樣說了,她雖不甘心,也隻能起身離開。
二人走到門口時,柳煙歎道:“桐君姑姑回吧,這雪夜也不算什麼,我自己也是回得的。隻是苦了端妃娘娘,皇上怎就罰得這般重,姑姑還是要多勸一勸娘娘。”
這話意有所指,桐君隻做不知,遞給她一把傘,道:“路滑,柳煙姑娘小心。”
柳煙走後,桐君并未理會礙眼的包袱,回到了端妃身邊,正欲開口時,卻見端妃忽地繼續誦起了經文。
桐君頓了頓,目光一動,便默不作聲地陪侍在一邊。
阿筝沉思片刻,飛了出去。剛鑽出窗,便被門邊的一團黑影吓一跳。柳煙根本沒走,正趴在門縫那兒撅着個腚往裡看。
也難為她,寂寂寒夜還得做這等監聽的活計。約莫是見佛堂内的二人無異樣,柳煙才終于輕手輕腳地離開。
阿筝提了興緻,扇動翅膀跟上了她。
福熙閣
回來的時候,柳煙正巧碰上了要出去的半弦。半弦看到她喚了一聲:“柳煙姐姐,娘娘擔心雪下大了,正要我去找你呢。”
柳煙心裡一暖,沖着半弦點頭笑道:“娘娘還在屋裡吧?”
“是啊,正等着你呢。”
柳煙撣了撣身上的雪,掀開門簾進了去。
書案前,一佳人正在教身前的男童習字。燈下美人風姿綽約,更是楚楚動人。
柳煙不忍出聲打擾,站在門邊默不作聲,哪兒知佳人擡了頭看向她,嗔怪道:“既是回了怎的不出聲?”
柳煙這才走了過來,不好意思笑笑:“見娘娘在教十一皇子習字,不想擾了娘娘的興緻。”
南姝松開霍元修的手,溫柔地叮囑他繼續,才帶着柳煙去了房内另一側:“瞧你,頭上竟還沾了雪,怕是很冷吧。”
說着伸了手要幫她拂去那點雪花。
柳煙搖搖頭,語氣愈發依賴:“不冷的,奴婢自願幫娘娘跑這一趟。”她何德何能遇上了這般能心疼宮人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