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難過之中的小冬,卻并未注意到,她提到娘親時,身前之人瞬間失神。
窗沿漏進來的夜風吹得人一陣陣發冷,光靠薄被難以抵擋。
小秋起身點上了油燈,去老木櫃子後面翻找出一個破舊包袱,“我這裡還有些銀錢,你先拿去給你娘看病。”
遞過來的銀錢不算多,可小冬卻覺得鼻酸。過去她總是嫌棄小秋木愣愣的,沒少開口嘲諷。
“日後我定會還你。”
小秋搖搖頭:“我孤身一人,銀錢放着也是無用。”
這話便是安慰了,哪有人會嫌銀錢無用呢。小冬緊攥着銀錢,神色有點猶豫,掙紮再三後開了口。
“我求了方甯宮的小金子,調我去惠妃娘娘手下做事,得到惠妃娘娘賞識後,我就向娘娘請求讓你也過去。”
見小秋沉默,小冬别過了頭,語氣有些發悶:“你别這樣看我,人總得活下去的。在這宮中,不出頭定會被磋磨死。況且我知道周寶林的把柄,沖着這個,惠妃娘娘一定想知道。”
小秋本想說惠妃并非善主,隻是見小冬如此堅決,想來她便是說了也無用,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若我沒能成功……”小冬停頓片刻,自嘲道:“你就去東院那口破缸處,往下挖兩尺深。我在那埋了個包裹,留給你了。哪天能救命也說不定。”
“我知你為了公主的膳食,忍了不少張公公的欺辱,還傷了胳膊。可即便這樣,公主也不會念你的好,還不如為自己多打算。”
見小冬這樣誤會,小秋眼神躲避,隻道明日需早起,二人便各自歇下了。
阿筝聽完了牆角,陷入沉思。
難怪她覺得雲光殿有些奇怪。明明不止小秋一個宮人,餘下的人卻從不來服侍她,每日還皆是早出晚歸的。
也說不上,主仆誰更慘了。
阿筝打了個哈欠,起身往回走,半路上卻與一對發亮的眼睛對上了。
正是白日裡搶她飯食的黑狗。那狗瞥了她一眼,半分都不挪動,眼皮一蓋繼續睡覺,還打了個哈欠,隐隐能看到森亮的牙。
阿筝微笑。
這狗還有些脾性,巧了,她也是。
次日是個晴天,阿筝翻了翻手中的遊記。相較于其他策論之類的書,遊記顯然要舊一些。
“公主,司禮監的周公公來了,說是帶着惠妃娘娘的手谕。”小秋掀開簾子進來禀告。
阿筝聞言止住思緒,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小秋的胳膊上。
“知道了。”
原身是公主,本應是周公公進屋向她行禮。可她坐着等的時候,小秋臉上卻犯了難色。
阿筝了然,起身掀簾出了門。
院中,一個面白無須的瘦弱男人站在正中打量着周圍,見這處頗為破舊,不由得撇撇嘴。
阿筝出來後,周公公虛虛一拱手,腳下動也不動:“見過九公主,最近禦花園修繕人手不夠,奴婢奉惠妃娘娘的手谕做些宮人調動,公主您看……”
周公公說完便直起了身體,伸手拂去了衣擺處沾上的草葉,面上很是嫌惡。
阿筝見狀也不生氣,仍是帶着笑。
“勞周公公走這一趟,惠妃娘娘操勞修葺之事,我自應配合。隻是不知這手谕上都有誰的名字,我也好叫他們出來,以免怠慢了娘娘的要事。”
一直傳聞九公主不好相與,時常端着架子,對宮人非打即罵。周公公本不想跑這一趟,但這一番觀察下來,倒不見傲慢之氣。
可見傳聞不實。
周公公面色稍緩,抽出袖中的手谕遞給阿筝道:“公主細心,奴婢奉命辦事,章程也是全的。”
遞過來的手谕裡除了小冬以外,還有兩位小太監的名字,順福和順其。惠妃實在貼心,隻留了一人給她。
隻是,手谕上惠妃的印刻卻有些許模糊。
阿筝神色不變:“勞煩公公稍等,小秋你去叫人吧。”
不多時,三人均到。除了小冬面上是掩不住的興奮外,另外兩位小太監倒是不見高興,有一位甚至擰了眉。
阿筝的視線一一掃過院中的三人,語氣很是和善:“周公公奉惠妃娘娘的手谕,調你們去幫忙修繕禦花園。這差事須得細心應對,工期多久許是娘娘也無法準确估計。”
“但不論如何,你三人需提着小心應對,别誤了娘娘的正事,到時又尋我去給娘娘賠不是。”
這話聽起來沒錯,但周公公早已混成了人精,意味深長地看了阿筝一眼。
這九公主對宮人着實不錯,連後路都替他們想好了,但看這三人的樣子,估摸是沒聽出來了。
小秋聞言愣了好一會兒,聽到周公公的應和聲才慌忙垂了頭。
院中三人齊聲稱是。
周公公清清嗓子:“時辰不早,奴婢就先回去複命了,告退。”三人行過禮後,跟着周公公一起離開。
臨出門的周公公聽到一陣狗叫,側目望去才發現有一條黑狗正龇牙咧嘴,轉着圈兒在牆角處吠叫。
見他們這行人出來,立刻伏低身子,後腳微蹬,喉嚨裡發出陣陣低吼。
黑狗旁邊是一堆破碎的瓷片。
周公公心道:奇怪,這狗碗被誰踢碎了。但差事着急,他也來不及多想,啐了黑狗一聲,便帶着人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