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筝回了屋裡,拾起手邊的遊記,悠閑地翻看。
小秋跟着進去,沉默地站在一邊。本想着公主定會如之前一樣,讓她跪着随侍,結果她等了半晌沒有吩咐,隻好拿起抹布擦擦桌椅。
屋内安靜下來,阿筝又翻了一頁。小秋的目光不禁追随而至,見她似是沉浸了書中不免覺得奇怪。
公主往日可不愛看書,這些時日很是反常,嘴上的呵責少了許多不說,連昨日的菜色都沒有計較。
當她再想偷瞄的時候,卻與一雙瑩亮的杏眸對上了。小秋心裡一慌,手中的抹布掉了下來。
阿筝瞥她一眼,“不撿?”小秋這才回過神,連忙将抹布撿起來,老老實實地擦桌子,不敢再看。
“你進宮多久了?”
小秋的手幾不可見地頓了頓,低着頭悶聲道:“奴婢九歲進宮,如今已六年了。家裡親人都不在了,奴婢無可依靠,隻能進宮讨生。”
“如此。”
阿筝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把玩着身前的系帶,垂下了眼眸。小秋的回話除了開始的停頓,後面回應得很是流暢。
似是早就備好的一般。
“奴婢的父親是貨郎,走南闖北地做些小生意。後來染病故去了,母親憂傷過度也追随而去。”
阿筝颔首,收回視線不再開口,繼續看遊記。室内安靜下來,隻有紙張磨挲的聲音。
小秋心下惴惴,半晌等不到回應,隻好繼續做事,隻是一顆心時時提着,隔一會兒便思緒遊離。
日光漸盛,也快到晌午。
阿筝收了遊記,懶懶開口,“去庫房拿些銀錢,最近無甚胃口,取點清粥小菜即可。”
“是。”小秋松了一口氣,轉身離開。庫房裡實在貧瘠,别說琳琅滿目了,入眼可見的空曠,也就些布料堆積在櫃中,顔色花樣都是以前的,小物事更是少之又少。
小秋找了很久,隻找到一塊成色發黑的小銀魚,去禦膳房的路上,小秋不由得陷入沉思。
公主有些變化,比以往安靜許多,竟也不挑剔宮人了,甚至今日還會替她們思慮周全。這般作态根本不像以往的她,反而像是換了一人似的。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小秋咬着唇,眉頭皺得極深,捏着銀魚的手更是不自覺發緊,結果手上的瘡因而崩裂了,再次滲出了血。
回過神的小秋随意擦了擦血漬,不再思考,匆匆朝着禦膳房走去。
今日的禦膳房似是比以往更忙碌些,好在張公公不在,小秋安了心,和備食的小太監橘生聊了兩句才知曉。
今日是端妃娘娘的生辰,無怪乎這麼多宮人準備膳食。
橘生四處瞧了瞧,壓低了聲音,“今日試菜做了很多,我給你多裝了些。昨日張公公在,我隻能聽他的。”
小秋頓了頓,想起來昨日被黑狗叼走的饅頭,她出門時還聽見了狗的嚎叫聲。
見四處無人,小秋将小銀魚塞了過去,歉意道:“有勞,隻是九公主近日想用些清淡的。”
橘生聞言有些詫異,收了小銀魚也沒說什麼,隻默默地替換了菜色,将食盒遞給她。
其實,不說橘生,她也有些捉摸不準,公主為何讓她換成清粥。隻是,這也算不得什麼重要之事。
公主要換,便換好了。
小冬之前說她是為了給公主多拿點膳食,才被張公公欺負,實則不然。
張公公在禦膳房做副監,又是娴妃身邊大太監黃公公的幹兒子。她若想接近黃公公,少不得得從張公公這裡探聽些消息出來。
回去的路上,小秋正兀自思索中,未曾看到前方突然伸出的腳,被絆時已來不及穩住身體,連人帶食盒一起摔倒在地。
食盒咕噜噜地滾了出去,瓷器的脆響聲接連響起,驚得樹上的鴿子歪頭咕咕一聲。
這一下摔得狠,她的手心擦在了粗粝的石子路上,登時起了一條條血痕,有些細碎的石子兒甚至嵌入了肉裡,連同膝蓋處也泛着疼痛。
旁邊卻傳來一陣嘲笑聲。不用擡頭,小秋便知是浣衣局的方管事和采荷二人。
此處是風起園,不常有人踏足。
雖不知這兩人為何在此,小秋卻忍住了心中的煩躁,不想與她們多做糾纏,第一時間去查看食盒。
粥灑了,小菜也髒了,碗碟也碎了,回去許是要被罰了。
采荷“哎呀”一聲,裝作關切的樣子,“這不是小秋姑娘?你怎的如此不小心,将九公主的膳食都弄灑了?”
方管事斥她,“這怎會是九公主所用?公主可是金枝玉葉,定是小秋伺候得不上心。”
“不過,小秋姑娘這樣笨拙。”方管事嘴角揚起,“回去的時候可得小心些,免得又挨了九公主的罰。”
方管事說話之時,采荷連連點頭,見小秋這樣狼狽,心裡極為快活。若不是小秋擋在前面,伺候九公主的差事就是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