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五歲的向陽不知道什麼是欠債，也不知道什麼是躲債，他隻知道自己要離開幼兒園的夥伴，離開熟悉的家，這讓他感到不開心。

所以他決定離家出走。

他帶着最愛的足球和存錢罐背着小背包，一大早悄悄離開家去離家不遠的汽車站裡想買車票去找舅舅。

他起得太早，車站還沒開門，他蹲在一邊直等到太陽出來，陽光将他整個人包住，玻璃門被拉開，他跟着進站的人混進車站，被工作人員誤認為是替父母買票的他順利買到了去舅舅家方向的車票。

他找了個隐秘的地方坐好，數着經過眼前越來越多的人，沒一會兒就開始打瞌睡。

他昏昏欲睡将要睡過去時，尖銳的哭聲令他登時清醒過來，他揉揉眼睛找尋着聲音來源，就看見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女孩坐在車站超市前放聲大哭，嘴裡含含糊糊地喊着要橘子汽水。

尖銳的聲音很快引起路人注視，女孩邊上站着的女人一臉冷漠地看着她哭。向陽聽得難受，伸手捂住了耳朵，閉眼迷迷糊糊睡過去，很快又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

他有些不滿地皺着小眉頭，悠悠睜眼，正對上一雙好奇的眼睛。

“你醒啦。”那雙眼睛見他睜眼，笑呵呵站直身子，“剛才有壞蛋想偷你東西，老兇了被我瞪回去了嘿嘿。”

聽到壞蛋，向陽猛地抱緊了懷裡的包，他打開包檢查，存錢罐還在，足球也在，他稍稍放心，身邊位置的大人起身去檢票，齊玥也順勢坐在他身邊。

“我叫齊玥，你叫什麼呀。”

向陽隻是默默抱緊書包沒說話。

齊玥繼續自言自語，“我跟着媽媽去看爸爸，爸爸好忙，我都沒跟他說幾句話……”

向陽困得要命，耳邊齊玥叽叽喳喳的聲音又吵得他睡不着，他小臉一沉，瞪她一眼。

“你吵死了！”

方才還在叽叽喳喳的齊玥張着嘴巴楞楞地看他，下一秒她臉漲得通紅，扁着嘴要哭。

向陽沒料到她會哭，他根本沒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多兇，他生怕她招來一堆人暴露自己的行蹤，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不準哭。”他小聲“威脅”。

齊玥卻沒有聽話，順勢嗚嗚哭起來，眼淚吧嗒吧嗒順着流到向陽的指縫。

向陽焦急中想起她剛才喊得橘子汽水，忙小聲說道：“你要是不哭了，我就給你買橘子汽水。”

聽到橘子汽水，齊玥瞬間止住哭，淚眼汪汪看着他，向陽松開手，齊玥帶着哭腔問他，“真的?”

向陽沒說話，從存錢罐裡翻出幾個硬币給齊玥，“橘子汽水五塊錢，你自己去買。”

接過錢的齊玥頓時破涕為笑，她将錢握在手裡，卻坐在原地沒動。

“你怎麼不去買？”向陽有些奇怪。

“我等你爸媽來呀，你爸媽也在排隊買車票嗎？”

向陽低着頭，聲音變得很小很小，“他們沒跟我一起。”

齊玥歪着腦袋，兩條腿晃來晃去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哦……你這是離家，離家……”齊玥說了半天愣是想不起後面的詞。

“離家出走。”向陽接上她的話。

“對對對。”齊玥連連點頭，小辮跟着跳動，“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呀，被罵了嗎？”

向陽沒吭聲，持續沉默。

齊玥當他是默認，又繼續說道：“我也經常挨罵呀，隻要你低頭道歉他們就不會再罵你了，幹嘛要離家出走。”

向陽像個小大人一樣撐着腦袋歎氣，“我不想搬去豆花村。”

“豆花村?”齊玥笑呵呵地抓着向陽的胳膊，“你要搬到豆花村嗎？我就是豆花村的呀，你為什麼不喜歡豆花村呀，那裡多好，可以下河捉魚蝦螃蟹，還可以上山摘蘑菇野菜。”

她忽然壓低聲音湊到向陽耳邊說悄悄話，“還有很多野果子的位置除了我沒人知道。”

向陽默默聽着，眼底漸漸泛起一絲漣漪。

“你到時候搬過來就找我，我帶你上山摘果子吃。”她說着拍拍胸脯保證，“我家就住一棵櫻桃樹旁邊……”

“齊小花！”齊玥媽媽在不遠處沖她揮手，齊玥從座位上跳下去沖向陽用力揮揮手。

“再見！”

向陽也沖她揮手，他靜靜地看着齊玥走遠，垂下眼，一旁有人拍拍他肩膀指着他旁邊座位上的錢問那是不是他的，他看着五個摞起來的硬币，噗嗤一笑。

他突然覺搬去杏花村也沒什麼不好。

媽媽說他過了年正好六歲，那時他就可以在杏花村小學成為一名小學生。

說不定那時候他能再遇見齊玥。

他離開座位，笑呵呵地回家，還沒來得及認錯，先挨了一頓男女混合雙打。

“疼死了。”

向陽聲音裡帶着幾分抱怨，“我被打的屁股開花，趴着睡了一星期才敢翻身睡。”

“活該。”齊玥聽他說完，對這事依舊沒什麼印象，“我怎麼不記得有這回事。”

“不記得也正常，畢竟那時候你腦子裡隻有橘子汽水。”

聽着陰陽怪氣的，齊玥伸手掐了他胳膊一下。

“老實點。”向陽揮手拍了她手一下，“小心我把你從這兒扔下去。”

“你扔呗。”齊無所畏懼。

向陽輕笑一聲，加快了步伐。

山頂上人不多，向陽将齊玥放在長椅上安頓好後去向其他人借藥和冰袋。

她靠着長椅仰頭閉上眼睛感受着細微的清風，耳邊是炸耳的蟬鳴，還有路人交流的聲音。

人的聲音令她有些不爽，她想起豆花村那個小山頭，半小時就能爬到山頂，很少有人爬到山頂去，所以山頂算是她和向陽的秘密基地。

文岚山很好，可是很吵。

她胡思亂想着，腳腕傳來一股刺骨的涼意，她睜眼，向陽蹲在地上，手裡握着冰袋按在她的腳腕上。

“還真有人帶冰袋呢。”齊玥驚訝道。

有人要在這裡聚餐，他們帶了很多冰袋給吃的保溫。

向陽遞給她一個三明治，“他們給的，你吃吧。”

齊玥咬了一口，是培根雞蛋的，雞蛋是她最讨厭的糖心蛋，她又塞給向陽。

向陽看着三明治裡流心兒的蛋黃，嘟囔，“我還以為是全熟的。

他三下五除二解決掉三明治，随手扯下襯衫的一角将冰袋綁在齊玥腳上，起身坐在齊玥身邊。齊玥立馬将腳放到他腿上。

還沒等向陽說話，齊玥先解釋一通，“腳擡高促進血液循環有助于消腫。”

向陽沒說話，伸手講她腳擺成更舒适的姿勢後，從齊玥包裡翻出那桶水遞給她，齊玥接過水小口喝着，喝完給向陽，向陽把蓋扣好打算放回去，齊玥喊住他。

“你不渴嗎？”從他早上出現的那一刻起，她就沒見向陽喝過水。

向陽搖搖頭，齊玥猜到他的顧慮，忍不住沖他翻了個白眼，伸手從背包的外面的小包裡拿出紙杯遞給向陽。

“嫌棄我就直說。”

向陽沉默，盯着杯子半晌還是抽出一個紙杯倒了一杯水。

水帶着一點鹹味，回味是綿長的甜潤和檸檬的香氣和酸爽。

“多喝點。”齊玥從防曬衣口袋裡掏出紙巾伸手擦拭着向陽臉上的汗。

“留那麼多汗你需要補一些充電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