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燕在廚房忙着張羅飯菜沒了醬油,喊了齊玥幾聲不見回應,舉着鏟子出了廚房就看見齊玥抱着汽水傻呵呵笑。
她白眼翻到天上去,走過去拍了下齊玥,齊玥仰頭看她。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孫燕把硬币塞到她手裡,“打瓶醬油去。”
“哦。”
齊玥抱着汽水站起來就要走。
“你把汽水放下再去。”孫燕扯住她的衣領,伸手要拿汽水。
齊玥死死抱着不撒手,孫燕耐着性子跟她解釋萬一路上摔了怎麼辦,齊玥還是不撒手。
“我好好拿着,不會掉的。”她一臉執拗,仿佛這汽水不讓她帶着走她能一輩子不出門。
孫燕拗不過她,隻得雖她去。
齊玥抱着汽水小心翼翼往小賣部走,她專注的看着自己的汽水,路是一點也不看。
她笑呵呵思考着汽水的味道,耳邊傳來一聲驚呼。
“小心啊——”
齊玥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了,她顧不得哭身上的疼,嘴裡喊着汽水,人在地上咕噜一圈爬起來就看見已經碎滿地的瓶子和已經融進泥土裡的,她一口都沒喝的汽水。
“啊——”她仰頭大哭,耳邊是一聲道歉,她止住哭淚眼模糊地看着站在身邊高她一頭的向陽。
她抽噎着伸手緊緊抓着向陽的衣領,不斷地喊着賠我汽水。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哭了。”向陽有些手足無措,看清她模樣時,一雙眼睛像見到什麼寶貝一樣,突然變得雀躍。
他激動地指着齊玥,一個字還沒說,就被一個聲音打斷。
“陽陽!”
一個衣着幹淨樸素長得漂亮的女人急匆匆跑過來,确認他沒事後,又看着倒地的自行車和摔沒的汽水,伸手拍了向陽的後腦勺,“都說了小心點小心點,你怎麼就是不聽話,趕緊道歉。”
哭蒙了的齊玥聽到漂亮阿姨說道歉,撒開手迷迷糊糊給向陽道了個歉,向陽和他媽媽愣住,幾秒後沒忍住笑出聲。
齊玥反應過來,也不好意思哭了,隻是扁着嘴,蹲在汽水前。
湊得近了,她還能聞到那股橘子味兒,她咂咂嘴,想象着這瓶汽水的味道,眼前就出現了一瓶一模一樣的新汽水。
她愣愣地看着以為自己出現幻覺,耳邊還是向陽的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賠給你新的,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伸手小心翼翼把汽水抱在懷裡,身後向陽媽媽笑眯眯看着他們沒有說話。
方才還扁着嘴生悶氣的她立馬咧嘴大笑,學着媽媽拍拍向陽的肩膀,“沒事兒,原諒你了。”她說完還沖他身後的阿姨甜甜的喊了聲再見後撿起咕噜到角落的醬油瓶子繼續往小賣部的方向走。
等她打完醬油回家,發現門口多了輛摩托車,她好奇圍着摩托車轉了一圈,忽覺脖子一緊,扭頭就看見媽媽怒氣沖沖的眼睛。
“跑哪兒野去了現在才回來?”
齊玥忙遞上醬油,“醬油。”
孫燕拿着醬油瓶子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她,微蹙眉頭蹲下身拍打着她的衣服,“怎麼這麼髒啊。”
齊玥昂着頭,“剛才有個男生騎自行車撞到我了,不過他已經道歉了,我,我就原諒他了。”
“撞到?”孫燕聽到這話忙撸起她的袖子褲腿仔細察看又看了她的手,手掌心血肉模糊一片。
後來的事齊玥已經記不太清,她隻記得那天媽媽跟屋裡的人說了幾句,自己就被帶着去鎮上的診所裡去,她困得迷迷糊糊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她還是沒能喝到橘子汽水,那瓶汽水在被媽媽抱着去鎮上的路途裡再次摔在了地上。
齊玥掰開拉環,喝了一口,溫熱的口感喝起來并不怎樣,她慢騰騰喝完,把空罐子往向陽那兒扔,向陽伸手接住,拍扁塞進口袋。
“要回去嗎?”他擡眼看着齊玥。
“誰要回家。”齊玥站起身拍拍屁股,邁着步子繼續往前走,身後向陽嘴角飛速閃過一抹笑,甩甩包追在她身後。
這次齊玥學聰明不再說話,保留體力奮力往山上走,臨近山頂的路變得陡峭起來,向陽一直跟着齊玥後面,齊玥卻絲毫沒有減緩步伐的樣子專注往山頂沖,好幾次她腳滑差點摔倒都給向陽看得心裡直突突。
“你慢點。”他第n次扶起要摔的齊玥,無奈叮囑。
“少來。”齊玥冷笑,“你肯定是想讓我掉以輕心,然後你趁機彎道超車,從小你就這樣欺負人。”
“我做不到每次都能扶住你,在這兒萬一你摔到,是想跟你醫院同事在山上相聚嗎?”
齊玥心裡不以為然,她雖然體力不如從前,可畢竟從小就是山裡長大的,天天放了學就往山裡鑽,怎麼可能摔倒。
她繼續往上走,頭也不回的反駁,“你不要小瞧……”她話還沒說完,一腳踩上一塊碎石腳一滑,整個人往後仰,就在她以為自己這次要完蛋的瞬間,腰上被有力的胳膊包住,她順勢躺在了一個結實的懷抱裡。
她心一緊,餘光瞥向他的右腿掙紮着起身,右腳鑽心的疼痛令她不由地痛呼出聲再次倒下去。
“怎麼了?”向陽用力扶住他,小心将她挪到地上,自己撐着地坐起來,齊玥指指自己的右腳,額頭冒着冷汗,“疼……”
向陽撩起她的褲腿,脫掉鞋和襪子,腳踝處已經腫成豬蹄。
“你總是這樣,不吃苦頭不聽話。”向陽歎一口氣,翻開她的包看了幾秒,擡頭露出懷疑人生的表情。
“藥呢?你不帶藿香正氣水我理解,但是跌打損傷的藥你都不帶?你可是骨科醫生。”
齊玥再次心虛地摸摸鼻子,她哪想到自己那麼脆皮,爬個山竟然崴了腳。
“我嫌沉沒帶。”
向陽嘴角抽搐,指着包,“能有這一桶兩升的水沉?”
“光說我那你怎麼不帶。”齊玥開始耍無賴,她掙紮着要起來,“還沒比出個輸赢呢。”
“都這樣了還爬?”向陽難以置信地按住她,“你不要你的腳了?”
齊玥盯着他的右腿看,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山頂,咬着嘴唇,“要爬,沒那麼嚴重。”
她說着又要爬起來,人卻是被向陽死死按住,齊玥莫名有些煩躁,她氣自己好好的機會沒把握好,還氣自己關鍵時刻扭到腳。
“手拿開。”齊玥語氣難得冷下來,向陽看她沉着臉,知道她脾氣上來,松開按在她肩膀上的手順勢在她身邊坐下。
他撩起褲腿伸手拍了拍假肢,語氣淡淡的,“你就那麼想我換掉它嗎。”
齊玥沉默着,與其說是換掉那個破舊不舒适的假肢,不如說她想讓向陽的生活重回正軌,向陽應該像賦予他這個名字的親人所期許的那樣向着朝陽蓬勃向上,而不是窩在沒有光的角落裡踽踽獨行。
他的人生本不該是這樣的。
她曾無數次幻想過,假如意外不曾發生過,未來該有多美好。
可惜沒有假如。
“明明可以不那麼痛苦,為什麼要忍受,難道僅僅是因為你不想接受施舍?”
向陽眼底閃過一刹那的觸動,他将假肢重新隐藏在褲腿裡,半蹲在齊玥面前。
“幹什麼?”齊玥不明所以。
“就當我欠你的,未來我會盡快把錢還你。”向陽背對着她,語氣裡聽不出什麼起伏,“還剩一點路就到山頂了,山頂人多一點我看能不能借到冰袋和藥。”
“可是你的腿……”
“沒事。”向陽依舊背對她,“但你如果一直磨蹭,我才會有事。”
齊玥小心翼翼翹着崴到的那隻腳,往前傾趴在了向陽的後背上,雙手攀着他的脖子。
“趴好了?”
“嗯。”齊玥點點頭。
向陽平穩起身,背着齊玥一搖一晃向着山頂出發,齊玥臉埋在向陽的頸肩,汗将衣服變得潮濕,卻并沒有意料中的汗臭味,反而是一股好聞的肥皂味兒。
齊玥覺得自己好像在搖籃車裡,迷糊之中,她好像聽到一聲稚嫩的聲音,在喊着。
快到了,快到了。
“向大頭。”模糊的畫面碎片一樣閃現眼前,她在眼皮徹底沉下去時,小聲開口。
“你撞到我那天,不是我們第一次的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