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大頭！”齊玥惱羞成怒一腳踩到他腳上，黑色運動鞋上留下一個顯眼的腳泥印兒。
“我的鞋……”向陽哀嚎一聲，“這可是，這可是……”他看起來很傷心，齊玥氣不打一處來，“你是我男朋友嗎？有你這樣的男朋友嗎？天天怼人。”
聽着她的喋喋不休他趕緊求饒，捂住她的嘴，“越說越歪，“我錯了還不行嗎齊小花女王。”
齊玥直翻白眼，向陽繼續說：“一整個暑假你成天悶在家裡，我都多久沒見你了，你還知道我是你男朋友呢，有天天不想見男友的女朋友嗎？”
聽到這兒，齊玥有些心虛，“咱倆的事兒不是沒打算跟雙方家人坦白嗎？”
“那也不能連面也不見吧。”向陽一臉委屈，“咱倆從在一起之後見過幾次面啊，這戀愛談的跟沒談一樣……”向陽喋喋不休地訴說委屈，聽得齊玥好像犯了天大的錯一樣，結果就是被忽悠着去了向陽家。
窗外雨依舊沒有減弱的意思，齊玥用向陽家的座機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報行蹤，起初孫燕一個勁兒追問去找誰，直到聽見在向陽家她語氣瞬變得柔和起來，叮囑幾句挂了電話。
向陽奶奶在睡午覺，向陽站在打開的冰箱前一隻手撐着冰箱門一隻手無意識地摩挲着下巴。
“你要吃什麼？”
“紅燒肉。”齊玥不假思索回答。
他啧了一聲，“除了紅燒肉呢。”
齊玥上揚的眉毛登時耷拉下來，“那你随便吧。”
覺察出她語氣裡的失落，向陽回頭看着靠在沙發上的齊玥，“生氣了？”
……
齊玥沒說話，也不看他。
向陽關上冰箱，走幾步靠在齊玥身邊坐下，将人撈進懷裡，“我主要是不太會做，要是做得不好吃怎麼辦。”
他雖說會做飯，可也隻會做些簡單的菜式，紅燒肉這種略複雜的菜，他以前沒做過，心裡沒底。
“沒關系。”齊玥笑眯眯仰頭看他，“再難吃我也會昧着良心說好吃的。”
看着她笑得眉眼彎彎一臉單純的樣子，向陽都不忍心往她在嘲諷自己的方向想。
“好吧。”他歎一口氣，“那就紅燒肉。”
廚房很快便飄出肉香，齊玥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肚子被香味勾得叫了一聲，她關了電視，起身去廚房。向陽系着粉色圍裙正在往鍋裡倒開水，接近一米九的個頭在這個不算大的廚房裡顯得格格不入。
她忽然有些難過。
“等你之後搬到市裡去，以後再見面就難了。”
聞言向陽擡頭笑嘻嘻地說：“那咱倆結婚啊，結婚後天天都可以見面。”
“要臉嗎你。”齊玥翻了個白眼，“法定婚齡都沒到呢，還有，我可不想那麼早結婚。”
“啊？那你想什麼時候結婚？”向陽微蹙眉頭，看起來有些不開心。
“怎麼着也得三十歲吧。”齊玥随口敷衍。
“還好你沒說四十。”
向陽打開另一個爐竈，燒熱油将切好的土豆片扔進去。
“那到時候咱倆隻能去領個小孩了。”
談到小孩這種話題讓齊玥着實有些莫名羞恥，“你你扯遠了啊，趕緊做飯。”
說完她轉頭就要走，身後傳來向陽一聲輕笑，齊玥轉頭，向陽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兩顆虎牙，張揚肆意，看得齊玥心跳不穩。
洛星一直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一直嗤之以鼻，現在看來，她以前大概真是有點瞎。
“發什麼呆呢？”向陽揮揮手眼底透着幾分困惑。
“沒什麼。”齊玥忙背過身，摸摸自己的臉，燙的吓人，她暗自慶幸向陽沒有發現，不然他又要臭屁。
紅燒肉費時間，向陽把其它菜放到鍋裡保溫，等肉炖熟，齊玥也餓得前胸貼後背。
她低頭猛扒飯，向陽在一旁有些無奈，“都說讓你吃點别的墊一下肚子，非不聽。”
“别的吃完了還有肚子吃飯嗎？我的肚子隻為紅燒肉而留。”
說着，她的筷子便伸向那盤冒着熱氣的油亮的濃油赤醬的紅燒肉。
肥瘦相間的五花肉一入嘴，肥肉部分幾乎入口即化，瘦肉軟爛鮮香，好吃一詞就快要脫口而出，向陽輕咳一聲，一句其實，把她要說的話壓回肚子裡。
“其實什麼？”
“我不打算搬過去。”向陽一臉認真地看她，“我要留在這裡。”
齊玥嘴巴微張，以為自己幻聽，“不搬?留在老房子裡?”
向陽點點頭，發梢跟着微微顫動。
“你神經啊？放着新房子不住還待在舊房子裡。”齊玥翻了個白眼。
“我很認真的。”向陽也不惱，沖她露處一個柔和的笑，“也不能說一天都不會去新房子住，那我爸媽肯定不答應，平時放暑假回這兒住一個月，那兒住一個月，到時候大學畢業，咱倆都回芍市，醫生跟警察，多般配的一對，等你三十歲咱倆結婚，三十生孩子有點危險，咱倆還是領養個小孩比較安全，不過要是你不喜歡那就不要，到時候我爸媽，你媽媽，還有你弟弟都住一起，就像還在豆花村一樣。”
暢想完未來的向陽回過神才發現齊玥低着頭，身子微微顫抖。
“不舒服嗎？”他忙站起身湊過去，手還沒伸過去已經被齊玥揮手拍走。
“笨蛋。”齊玥狠狠瞪着他，紅紅的眼睛，又張牙舞爪看起來像一隻氣鼓鼓的兔子，“你當别墅啊塞那麼多人進去，住得下嗎？”
向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又湊近，眉頭微蹙，“你哭了？”
“我那是被辣的。”齊玥不想被他看透心思，嘴硬，“你這紅燒肉的味道，跟我媽比起來還是差一大截，而且，辣椒放那麼多想辣死誰。”
“這樣啊。”向陽伸手摸摸她腦袋，“那我回去就請教一下姨是怎麼做紅燒肉的，有時間給你做。”
“什麼時候有時間。”齊玥說着喝了口湯。
“饞蟲。”向陽輕笑一聲，将那盤紅燒肉推到她面前。
“等你三十歲的時候吧，慶祝一下你終于願意結婚的那天。”
“向大頭！”
“欸，手手手……錯了錯了！”
“齊玥！”
畫面刹那間碎裂，齊玥回過神，擡眼，向陽正蹙眉看她，見她目光撇過來，他松口氣。
“你今天怎麼老是在發呆，鬼上身哦。”
“你才鬼上身。”齊玥面無表情反駁。
“我可沒騙你。”向陽坐回去，将空了的碗推到一旁，“這屋子死過人。”
“……”齊玥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你是不是忘記我做什麼的了？”
向陽露出一副詫異的表情，“你不是最怕鬼嗎。”
“那是以前。”齊玥低頭發現碗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堆起如山一般的菜和肉。
“真是長大了。”向陽聲音帶着幾分感慨，“連鬼也不怕了。”
齊玥不敢擡頭，她怕一擡頭就忍不住在向陽面前哭出來。
這下換成齊玥沉默不語地吃飯，眼前蒙了一層霧一樣模糊不清，飯越吃越鹹，她竟咂摸出一絲苦澀。
沉默到有些尴尬的氣氛裡，輕快的鈴聲如救命稻草一般響起，她擡手胡亂抹了一把眼睛，按下接通。
“喂……”濃重的鼻音驟然讓對面的聲音變得緊張起來。
“你聲音怎麼回事?誰欺負你了？”
齊玥吸吸鼻子看了眼來電顯示，又揉揉眼睛，“啊沒事，我有點感冒，沒哭，有事兒嗎媽。”
聽到齊玥喊出媽這個字，正打算把自己碗筷端到廚房的向陽登時繃緊了身子，整張臉也緊繃着看起來非常緊張，他沖齊玥機械式搖頭，小聲乞求她不要提自己。
齊玥見她緊張那樣，心底湧上一股子愉悅感，而那頭孫燕非常巧合地遞過來一個話茬，“什麼聲音，在哪呢你?”
“我啊？我在向……”她拖長了音調，向陽臉色煞白，拼命沖她搖頭，仿佛下一秒能當場給她跪下。
齊玥見他這樣，沒了開玩笑的心，歎一口氣，“我在向宿舍的路上，路邊有個男的正在跟女朋友道歉呢，不知道犯什麼錯了，你聽到的應該是他的聲音。”
“現在的年輕人，馬路邊也能吵架。”孫燕笑了笑，“中秋回來嗎？”
“不一定。”齊玥放下筷子起身去陽台，“排班表還沒出，等出了我再跟你說。”
“哼……”孫燕語氣登時冷下來，“小的小的加班，大的大的也不回來，留我老太婆一個人在家對着雞鴨講話，人家都當我神經病……”
“媽哎。”齊玥頭疼扶額，“我又沒說不回去，我盡量把中秋空出來回去行嗎？”
“你好好工作。”孫燕收起哀怨的語氣，一本正經道，“别再惹禍了。”
“那算什麼惹禍，他就是殺人犯，就算院長把我開了我也要說殺人犯殺人犯！”齊玥語氣有些激動，激動過後，她反應過來猛回頭，向陽還坐在桌邊不知道在做什麼。
“好好好，他是殺人犯，你别生氣。”孫燕輕聲安撫她，“我知道你恨，可你覺得陽陽他會願意你帶着恨意過一輩子嗎？”
“别說的跟他死了一樣。”齊玥語氣冷下來，有些煩躁地拉扯頭發，“媽，連你也覺得他死了嗎？你當初明明也相信向陽沒死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齊玥打斷她的話，“我再說一遍，他沒死，沒死，沒死！”說罷她生怕自己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迅速挂斷電話，她手撐在欄杆上，擡頭眺望遠方平複心情。
她轉過身，閉上眼，心裡默數一二三，耳邊傳來吱呀一聲，一睜眼，向陽沉默不語地站在她面前低頭看她。
“你怎麼……”
“你要不要換一個假肢。”她脫口而出。
措辭一晚上，到頭來她一句話也沒用上。
“什麼？”向陽蹙眉看她有些困惑。
“我說，你要不要換一個假肢。”她蹲下去，撩起向陽的褲腿，靜靜看着交接處那紅腫的皮肉。
“一切都準備好了，你隻需要去量尺寸……”
“我沒同意過。”如預料中的一樣，冰冷的聲音如一盆涼水澆下來，烈日灼燒着皮膚，她卻如墜冰窖。
眼前的“腿”猛然縮回去，向陽拽下褲腿遮住它，“如果你今天來隻是說這種事，那你可以回去了。”
“向陽。”齊玥隻是靜靜看着他，“我隻是愛你，才會這樣做，你不要用眼睛看我。”她伸出手掌覆在他心口前，“用這裡看好嗎？”
向陽伸手推開她的手，扭過頭去不看她，“我也說過，一切都過去了，我早就不愛……”
“收回去！”齊玥打斷她的話，聲音尖銳刺耳。
她深吸一口氣，“既然我們意見不和，那就用小時候的辦法。”
向陽愣了愣，低頭苦笑，“你在耍賴嗎？”他看着自己那條殘廢的腿，“我這個樣子怎麼跟你比?”
“那就聽我的話換假肢。”
“換了那這個賭還有什麼用?”
“那是你自己的事。”齊玥推開陽台門，拿起沙發上的包。
“明天早上八點，我會在文岚山山下等着你，你不來就等着給我收屍。”
說罷她推門離開，向陽耳邊回響着她剛才的話，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