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件事上，我很認同喬璨琛的想法，按向陽那性格，他能心安理得接受你出錢給他換假肢嗎？更何況是現在落魄的他，再者……”
洛星拖長了聲音沒繼續說下去。
齊玥本來就苦惱這件事，一聽洛星在電話裡賣關子變得有些煩躁，“再者什麼你倒是說呀。”
“着什麼急。”落星慢悠悠說道：“再者，這假肢還是托了喬璨琛的關系，他是你的追求者，向陽是你前……現男友，這麼個堪稱完美的追求者的幫助，對向陽來說，無異于把他的自尊踩在腳底下。”
“你說得我當然懂，可我給你打電話不就是想商量怎麼樣能溫和的解決這件事嗎？”
洛星連說了兩遍很難，聽得齊玥心涼了半截。
“你就不該先斬後奏，你應該先跟向陽慢慢滲透這件事讓他接受之後再去操作假肢這事兒。”
“唉……”齊玥長歎一口氣，“我看到他那個樣子哪顧得上想那麼多。”
她隻想向陽的生活好起來。
“你啊。”洛星也跟着歎了口氣，“假肢這事兒，别讓向陽知道有喬璨琛這層關系，價格就說便宜，總之就拿出你擅長的耍賴技術磨到向陽同意為止。”
“什麼叫擅長耍賴，我才不是那樣的人呢。”齊玥下意識反駁，又有些擔憂，“但是這樣管用嗎？”
“齊小花。”洛星語氣裡帶着幾分嫌棄，“你天天說自己是向陽的女朋友呢，怎麼看起來還沒我了解他。”
向來都是齊小花一耍賴開始軟磨硬泡，向大頭便會心軟依着她。
洛星想起這倆從前在自己面前撒狗糧就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她歎氣道：“總之，這事就這麼定了，不跟你說了我剛值完一個夜班又接上一個早班，讓我休息一會兒吧。”
不容齊玥開口她便挂斷了電話。
齊玥握着手機的手垂在腿上，暗掉的屏幕上映着她愁眉苦臉的模樣，她靜靜地看着，咬咬牙心裡給自己打氣，關上燈翻身睡覺。
連續幾天的連軸轉讓齊玥完全抽不開身去找向陽，好不容易休息兩天，第一天被她全部用在睡覺上。睡了一天一夜的她醒來神清氣爽，摩拳擦掌去菜市場買了一堆食材興沖沖騎着淘來的二手電動車去找向陽。
向陽的小區一到固定時間就會停滿電動車，齊玥繞了一圈才找到空地把電動車塞進去。她一手提着菜，一手抱着路邊買的一盆茉莉花站在在向陽家門前躊躇幾秒，怕向陽聽到她的聲音裝死，遂伸手拍門。
她等了半天不見門開，心裡思索他是不是還在工地幹活，剛打算離開，就聽見身後門鎖擰開的聲音，一回頭，向陽正站在門口，光着上半身胡子拉碴，略有失神的目光在落在她身上的刹那亮起又迅速暗下去，快到齊玥完全沒有注意。
“誰啊。”孫旭自他身後漏出個火紅的腦袋，看清來人後笑道：“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剛才向哥還在那兒張望……”他話沒說完嘴巴就被向陽捂住，向陽瞪他一眼帶着幾分脅迫的意味兒。
“你捂住他的嘴巴沒用。”齊玥看向陽慌張的模樣，心底不由蕩漾着幾分愉悅，她推開向陽進屋将一兜菜和花放到桌上，屋裡雖亂糟糟的但不髒，沒有堆積的垃圾，齊玥四處嗅嗅，也沒聞到什麼奇怪難聞的味道。
她拍拍手轉身沖向陽笑得揶揄，“你這幾天肯定心裡念叨，哎呀這個齊小花，才幾天啊就不來了，不就是說了點重話嗎，真沒良心……”她嘴上喋喋不休，向陽像是被猜透心思一樣紅了耳尖。
“夠了。”他惱怒打斷齊玥的話，“你又來幹什麼？”
“生氣啦。”齊玥笑眯眯看着他，“你什麼時候這麼笨了。”她指指桌上滿滿一袋的肉菜蛋奶，“很顯然我是來給你當老媽子的。”
說完，她向孫旭投去冰冷的目光，孫旭一哆嗦，撓撓頭說：“那啥，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哈。”
“站住。”齊玥叫住要溜的孫旭，“屋子弄得亂七八糟還想走?收拾幹淨。”
一聽要打掃屋子，孫旭面露苦澀，忿忿不平道：“憑什麼認為是我把屋子弄亂的，你怎麼不說陽哥弄的。”
齊玥冷笑一聲，沒有說話，隻是掃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語的向陽。
感受到齊玥目光的向陽捂着眼沖孫旭擺手，“趕緊幹吧。”
孫旭有些不甘地看一眼齊玥，垂頭喪氣去收拾沙發上堆滿的衣服。
向陽正準備去浴室拿盆出來把沙發上的衣服洗了，齊玥伸手攔住他，踢過來個闆凳，“你坐着。”
“我沒事。”向陽語氣不自覺放低，他原地蹦跶幾下，“你看，早就不痛了。”
“那也别動。”齊玥瞥一眼慢騰騰收拾的孫旭，“他成天給你屋子整得亂七八糟，就該他收拾。”
“我不是心疼他。”向陽有些無奈，“他就沒做過家務活兒，我是怕他把屋子越搞越亂。”
……
齊玥白眼都快翻上天，“真是個祖宗。”
要不是他曾救過向陽一命，她真的會奇怪向陽這些年怎麼忍受得了這麼邋遢的一個人。
廚房内，齊玥按照事先收藏好的視頻在備菜，孫旭和向陽很快将客廳收拾幹淨，陽台門敞開着，陽光順着跑進小小的客廳照在剛澆了水的那盆栀子花上，整個客廳都萦繞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廚房邊緊挨着的就是浴室，孫旭和向陽一個坐在裡面一個坐在門口一人一盆衣服搓洗着。孫旭一邊搓一邊罵罵咧咧，“早說買個洗衣機，你就是不要，幹嘛要給那老東西省錢，我花他錢那是他該我的，這麼多衣服洗到猴年馬月去。”
向陽不說話，隻低頭靜靜洗衣服，看起來早就習慣孫旭的抱怨。
“省省力氣吧。”齊玥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你看這屋子哪裡能放得下洗衣機。”
但凡有地方能放得下洗衣機，她早就給向陽買了輪得着他。
向陽聞言擡頭，瞧見齊玥臉上可疑的褐色物體，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從一旁的桶裡舀起一瓢水沖幹淨手起身到齊玥面前。
齊玥被他忽然靠近的臉給吓到微微後傾，那雙深邃的雙眼認真地盯着她，勾人攝魄不自知的模樣令齊玥心猛烈跳動起來。
她被盯得臉頰微紅，向陽雖然黑瘦了不少，可樣貌仍舊沒怎麼變，隻是沒了從前活力陽光的少年氣，變成了滄桑陰沉的大叔。
向陽緩緩伸出手，齊玥看着那雙手靠向自己，有些羞澀的閉上眼，良久，臉上傳來粗粝的觸感，她愕然睜眼，向陽手剛好拿開。
他聞了聞指尖，低聲嘟囔一句醬油，再擡頭，眼底映着幾分無奈，語氣帶着幾分嚴肅，“齊小花。”
“在！”齊玥條件反射立正站好，二人皆是一愣，齊玥幹笑一聲，換了個舒服的站姿，心虛嘟囔，“誰讓你每次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都沒好事。”
從小齊玥對學習都是差點火候的态度，不說兩句盯緊一點，她今天能考九十九，下次就能考六十九，向陽比她爸媽還要憂愁她的成績。
由此他逐漸練就成人肉GPS導航，每次都能準确在河裡山上小賣部找到貪玩的齊玥。
而齊玥也漸漸對陽陰沉嚴肅的聲音形成了條件反射，每次都會吓得立正站好，接着被揪着衣領子離開她抓的小魚，知了，野果子，山栗子身邊。
等齊玥回過神，向陽人已經站在那狹小的廚房裡面了。
廚房看起來跟被炸彈轟炸過一樣，土豆和肉切地歪七扭八堆在菜闆上，還有幾塊落在菜闆外，鍋裡黑如深淵的疑似湯的東西正咕嘟沸騰冒着熱氣，饒是有心裡準備也讓向陽眼前一黑。
他扭頭，“你這些年廚藝不說進步，怎麼看起來還倒退了?”
齊玥心虛摸摸鼻尖，“忙死了哪有空做飯啊，吃有時候都沒空吃……”
聽到她說沒空吃，向陽眉頭微蹙，怪不得她看起來比起他印象中的模樣瘦了這麼多，他不由沉下臉，“齊小花，你自己也是醫生，應該知道一日三餐不好好吃有多傷身體吧。”
“就偶爾那麼幾次沒吃，沒事的。”齊玥不以為然的敷衍道。
“一兩次。”向陽冷笑一聲，“那就說明你一星期起碼有三次不吃，一個月就是十二次，四舍五入就是根本沒好好吃過飯。”
齊玥狡辯，“哪有你這麼算的，再往下算我是不是一個月都沒吃過飯啊，再說……”齊玥垂下頭，拉低聲音了聲音。
“以前都是你做飯，我習慣了。”
向陽眼眸明顯暗了一瞬，他沉默着伸手解下齊玥腰間的圍裙，發絲擦過齊玥的鼻尖，留下一點淡淡的香味，她努力嗅，卻很快又被茉莉花香替代。
她有些遺憾，向陽已經系好圍裙默默進了廚房熟練擺好切壞的土豆改刀切成塊，又抄起勺子從那鍋黑乎乎的湯裡撈出一點來嘗了一下，露處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
他将湯全部倒掉，剩下的肉用水沖洗幹淨，齊玥靠在門檻上看着他搶救自己做壞的一切，心裡想着改說些什麼，向陽先一步開口。
“站那兒幹什麼。”他低着頭迅速切着配菜，刀落在菜闆上發出規律的咚咚聲，他連頭都沒擡一下，“該幹嘛幹嘛去。”
齊玥抿抿嘴，決定把剛才想說的回憶咽回肚子裡。
“喂，打情罵俏也夠了吧，能不能來個人幫我一起洗衣服啊。”一旁哼哧哼哧搓衣服的孫旭苦着臉說道。
“這些衣服一看就都是你的，自己洗。”齊玥冷着臉說完，躺到收拾好的沙發上看手機回消息。
孫旭撇撇嘴，小聲嘀咕：“兩面派。”
沙發雖然破舊到四處都有爆皮的痕迹，可躺起來卻很舒服，齊玥看着手機沒半天眼皮犯沉，迷迷糊糊間，也沒來得及看那一長串消息，人已經睡過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有向陽在，還是沙發太舒服，她睡得出奇的香，以至于她以為自己睡了很久，實際上向陽叫她起來時，她也不過睡了半小時而已。
她伸手習慣性要揉眼睛，手先一步被一隻粗糙的手握住。
“都說過揉眼對眼睛不好，你現在更應該注意眼部健康，什麼時候又把這個壞習慣染上了。”
“困嘛。”齊玥不滿地嘟囔。
“去洗把臉就好了。”向陽拉着她去洗手間。
冰涼的水令她整個人精神起來，她彎腰又捧起幾捧水潑在臉上洗走睡意，她伸手，手上落下一條毛巾，她擦幹臉，左右張望，心裡奇怪。
“他下午要去上課，打包了飯去的。”向陽側身讓齊玥出去，自己也洗了把臉。
“上課?大學生嗎成天這麼閑。”
“不是。”向陽接過齊玥遞過來她剛用的毛巾，“他是高中生。”
“高中生?”齊玥回響起孫旭那頭惹眼的紅發，納悶道：“那他還敢染頭發?還是那麼騷包的顔色，學校不管嗎？”
向陽沒再吭聲，隻是把毛巾放回架子上，齊玥也沒在乎孫旭頭發問題，又自顧自說起醫院的一些八卦。
向陽悶頭吃飯靜靜聽着，時不時往齊玥碗裡夾菜，齊玥天南海北地扯，目光時不時往向陽腿上瞥。
實在被盯得煩了，向陽冷不丁開口：“有話直說。”
心思被看穿，齊玥心底生出一絲恐慌，縱使她在來之前措辭想了千萬遍，她還是緊張的張不開嘴。
許久未聽見回複的向陽停止扒飯，困惑擡頭，正對上齊玥躲開的目光，他伸手覆蓋住齊玥的額頭。
齊玥呆呆的看着向陽，腦袋一片空白，心裡思緒萬千，耳邊是向陽淡淡的聲音。
“沒發燒臉這麼紅。”他嘟囔着起身去屋裡搬出風扇對着齊玥調整好位置打開後坐下，拿走她面前的湯放到自己面前。
“腦子确實不如年輕那會兒好用了，大夏天不做糖醋排骨做冬瓜排骨湯。”他嘟囔着把紅燒肉推到齊玥面前。
齊玥依舊在發呆，向陽伸手在她眼前揮了幾下，“齊小花，中暑了嗎？”
齊玥反應過來，輕輕搖頭，“我不熱。”說罷夾了塊肉塞嘴裡慢慢咀嚼。
肉已經有些涼了，可味道仍舊是一頂一的好，甚至比從前更好，她嚼着嚼着，熟悉的味道湧入齒間。
她怔住，過往她曾回憶無數次的畫面浮現眼前，她睜眼，閉眼，再睜眼，向陽仍舊沉默不語地吃着飯。
“向大頭。”她聲音帶着幾分顫音。
“怎麼了？”向陽語氣很是溫和，擡頭看着她。
她的眼裡閃爍着淚光。
“你上次做紅燒肉是什麼時候來着。”
天公不作美，冰涼的雨滴打濕了紙錢，齊玥歪着腦袋夾住傘把，手拿火柴連擦幾根終于點燃夾縫中還未被雨滴侵蝕的紙錢，火舌很快将其它紙錢吞噬進肚，她站在隆起的墳堆前，默默等待它們燃燒殆盡後，往後退了幾步，雨也在此刻頃刻變大。
爸爸去世她不肯接受現實沒能送他下葬，算來半個月了，她才鼓起勇氣來看他。
剩餘的火星很快被澆滅，她看着墓碑上的笑臉，眼眶濕熱。
“走了，有空再來看你。”她依依不舍地拍了拍墓碑，撐着傘轉頭離開。
雨讓土路路變得泥濘不堪，齊玥走一步滑一步，褲腿沾滿了泥點子。
“齊小花——”
她循聲望去，雨幕中，高大的身影極速向她靠近，不用看她也猜到是誰，待人影靠近還沒等他開口，她先問了一句。
“你不是跟你爸媽去幫忙裝修房子嗎？怎麼還在這兒？”
當初向陽爸媽一直以為向陽會去市重點，一咬牙一跺腳拿出大半輩子的積蓄在他還上小學的時候就在市郊區貸款買了套期房。哪成想樓蓋一半開發商跑路，一跑就是好幾年，想低價轉手賣都賣不出去，結果去年突然恢複動工，在向陽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房子也交工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跟他們去裝修了。”向陽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我去了誰照顧奶奶。”
“我照顧呀，咱兩家離得又不遠，開學也還早着呢，我……”
“你照顧我奶奶?”向陽打斷她的話笑了笑，“我看你是饞她做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