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回答戛然而止,可面色卻漸而透出冷意,放松時略圓的雙眼,現下微眯起,竟透出些駭人的兇。
蘇湄抿了抿唇,心中莫名不安,還是問道:“那便...如何?”
聽到她的聲音,似乎是一瞬間,他面色便重新清亮起來,魏呈翊眨眨眼,笑得露齒,“沒什麼。”
覺他有些奇怪,但他既不想答,她也不再追問。
突然他拉過她的手臂,側身将她擋住,看向遠處,警惕道:“有腳步聲。”
“嗯?”蘇湄聽他這樣說,便也仔細去聽,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響,反倒是風聲大得有些吵,天色又暗,這樣向遠處望去,也看不清什麼。
魏呈翊卻彎下腰,輕攏上她的手臂,與她對視,一臉嚴肅,現在才見得一副年長幾月的兄長模樣。
他說:“湄兒,有人來了,我隻能先走一步,你一人在府中千萬小心,照顧好自己,我會時常來看你,或者我用信鴿傳信給你,你若是有什麼需要的,或是在這裡過得不順心,盡管同我說,待你阿公阿婆安葬之後,隻要你想,我随時都可以帶你離開這裡。”
“好,多謝你”,蘇湄彎起唇角,一雙桃花眼中難得浸滿笑意,彎起時亮晶晶地,好似盈着點點星辰。
她頓了頓,看着他,還是将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兄長。”
聽到這兩字,魏呈翊一愣,頓時便紅了臉,隻是天黑,蘇湄沒有瞧見,隻是聽他結結巴巴應着:“你...你從前很少...這樣喊我...”
“但...但是你以後還是莫要這樣喊我了,還是叫我名字的好。”
蘇湄輕笑,“為何?你年長我六月,喊你兄長也無可厚非。”
“哎呀,總之...反正...反正别喊就是了”,魏呈翊被追問,臉色更紅,他忙将搭在她肩上的手松開來,與她拉開些距離,手覆在頸上,垂着眼,不敢再看她。
蘇湄心中奇怪,但也作罷。
“快到了”,魏呈翊越過蘇湄看向身後的石階小路盡頭,與她道:“我會在那裡停留片刻,待确保你沒事,我再離開。”
順着他指的方向,蘇湄的視線落在他來時所在的屋檐。
點了點頭,與他道:“好。”
“那我先走了”,魏呈翊努努嘴,伸手揉了揉她發頂,彎腰在她耳邊輕咛:“記得多想我。”
聞言,蘇湄挑了下眉,還在反應時,他已然抽身離開,飛身踏過亭前樹,立身至屋檐上,抱着臂,似是對她揚了揚下巴。
蘇湄正望着,身後竟當真傳來腳步聲。
他的耳朵竟這樣好使?
“貴人。”
輕細的嗓音傳來,蘇湄轉過身,見是個用頭發遮住半面的侍女正半蹲着,向她行禮。
她并不在乎什麼尊卑的稱呼之類,也許郡主從前在宮裡長大,學的是宮中的規矩,自然是習慣的,可是她如今失去了那些記憶,被人這樣稱呼,還是有些别扭,于是上前将她扶起,與她說道:“無需這樣稱呼我,叫我蘇湄便是。”
在她的手搭上她的手肘時,卻覺她似是受驚般一顫,此時擡頭看了她一眼,又趕忙将頭低下,顫着聲音說道:“奴婢身賤,豈敢稱呼貴人之名,現下又髒了貴人的手,奴婢該死。”
“不必如此”,蘇湄見她身上抖得厲害,将手松開,退了幾步,與她拉開距離,才盡量放柔了語氣,與她道,“你覺不合适,那便算了,随你。”
“多謝貴人”,侍女用右手死死掐在左手的虎口上,還是弓着背,低着頭,瑟縮着脖子,像隻受驚的麻雀,想要将自己縮成一團。
“你叫什麼名字?找我是為何事?”
侍女擡頭看了她一眼,又縮起下巴,“回貴人,奴婢名喚萃柳,無意來打擾貴人,隻是往常這個時辰當要用晚飯了,貴人可有什麼想吃的?奴婢去與廚房交代。”
“沒有”,蘇湄搖搖頭,今天這般折騰颠簸,阿公阿婆還未有着落,阿玉那處也沒有音訊,她怎會有什麼胃口。
“是,那奴婢便不多打擾貴人,這便下去。”
“好,有勞。”
見她行了禮,退身離開,蘇湄抿了抿唇,再看向屋檐那處,已然沒了魏呈翊的身影。
他當是已經離開了。
荷塘裡有一處連着兩岸的石闆路,偶有魚兒濺起的水漬落在上面,如今灑下月光,有一灘灘的水漬映着光亮。
蘇湄拎起衣擺,想要往荷塘深處走走,卻還未等邁步,就又聽到身後傳來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她轉過身,見是萃柳慌慌張張又跑了回來。
蘇湄揚了揚眉,問她:“萃柳?怎又回來了?”
萃柳雙手捏在身側的布料上,低着頭,擡眼看了看蘇湄,複又将頭垂得更低,張開嘴又合上,似是有口難言的樣子。
蘇湄走近些,将裙擺放下,拉着她的手腕,帶她到亭前,想讓她坐下,又想起先前讓她喊她姓名之後的懼怕模樣,想了想還是松開手,讓她站在自己身前,探身想要去看清她面上神情,卻被她的劉海擋住。
隻能放柔聲音與她問道:“萃柳,你有話要同我說?”
“......”
萃柳死死抿着嘴,身上又開始發抖,沉默不語,但點了點頭。
“你别怕”,蘇湄拉過她的手,安撫她:“你想說什麼?可是與我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