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蓮花種肆意散發銀光,白隐在冰冷的色彩中看到童子向他要回花種,那隻幼小的、無畏的的手朝他伸來,罩在他臉上難以呼吸。
白隐捂住蒼白的臉,腿腳生寒向後退,腰撞到紅木桌,茶水“咣當”打出來,妖仆們大驚失色過來扶他,白隐推開他們,紅着的眼睛有某種恨意,“噔噔噔”跨過去抓起雪蓮花種就往外走。
他魔怔了似的,手掌攥得死緊,眼睛瞪着前面,心裡無數聲音在争吵。
他不需要白鶴眠的施舍。
雪蓮花種從他這裡被要回去,何必回來?
他好像總被迫撿白鶴眠不要的東西。
身後的妖仆見識他抛花種的行為,無不跟過來喊着,“隐殿下,您要去哪裡!”
白隐右手高高舉起,銀光擲向黑洞洞的湖底,濺起又大又白的水珠,妖仆們從擊鼓似的悶響中回神,面色煞白。
“快去拿網撈上來!”
“完全看不清,怎麼撈!”
“……拿着我的衣服,我下去找。”
白狐耐寒,卻不是鋼筋鐵骨,眼下飛霜寒天,縱然此湖千年不凍,其中的寒意也非常狐能忍受。
白隐回頭想阻止他們,妖仆們古怪的神色讓他啞口無言。
他們在責怪他。
“我……”白隐垂下手。
“隐殿下讓一讓。”妖仆光着膀子,冷得眉頭緊鎖。
白隐看着湖面上攪起乳白色的波瀾,妖仆似遊魚在水中活動,出來換氣時皮膚通紅,白隐不敢走,聽到一聲疲倦的“找到了”他握成拳的手松開,方覺手心盡是冷汗。
妖仆施法烘幹身體,紅着的皮膚漸漸正常,花種濕漉漉地擺在石桌上,北風一吹,花種在舊綠的氣氛中四散開來,孤寂得讓白隐不敢碰它們。
白隐心緒雜亂,讓衆妖仆先行散去,妖仆走前擔憂地看了眼花種,白隐不動聲色,将滾到桌沿的花種攏在一起,妖仆神色放松,恭敬告退。
花種幾經輾轉,發出虛弱的淡光,白隐抿唇,把它們捧在手心,輕輕呼氣。
他從前少不了磕碰,每次摔到,向安總笑着摸摸那裡,嘴裡還呼出暖氣,說是呼呼就沒事了。
白隐呼了好幾口,花種也沒有散發熾烈的光芒回應他,他沮喪地放下手,身後腳步聲漸近,聽到父王低沉的聲音。
他回頭,父王與母後相談正歡,看到他後,白狐王輕輕蹙眉,白隐不自覺站直,“父王,母後。”
白狐後淺笑,面色和藹,“怎麼獨自在這?”
白隐想不出來正當理由,一緊張手上的花種掉下,他慌忙去撿,白狐王眼尖,問道:“這可是雪蓮花種?”
“是,是的。”白隐在白狐王的威壓下動作都凝滞了。
白狐王臉色大變,斥道:“荒唐!這是少尊主贈予狐君的花種,怎麼會在你手裡?!”
白隐被呵住,嘴唇抖動,不知如何訴說。
他遲疑的态度令白狐王勃然大怒,一巴掌扇過來,白隐左邊臉頰迅速腫起,嘗到淡淡甜腥味,眼淚痛出來,父母在他面前形成虛幻的劊子手。
他将手蓋在鼓起的臉頰上,聽到白狐王罵他偷東西,要将他壓過去給狐君道歉,白狐後拉住他才沒讓他的手再次落下來。
這邊的動靜很快便引起騷動,被白隐遣散的妖仆躲在假山後偷看,直到白隐解釋是白鶴眠送給他的,白狐王讓妖仆們作證,妖仆們才來到白隐身後。
白狐王臉色更黑,“為何不直接說,非要鬧成這樣才解釋?”他不耐地擺擺手,“你将雪蓮花種肆意毀壞也是錯,拿着花種去給狐君道歉。”
白隐咬住下唇不吭聲。
白狐王眼見又要動怒,白狐後及時拉走他,向着白隐的方向搖頭。
白隐用衣袖抹眼淚,沒拿花種就往寝殿裡跑,反正有的是狐稀罕白鶴眠給的東西。
他往被子裡一躺,想小憩一會兒,閉上眼就閃過父母為白鶴眠而訓斥他的畫面,他難過地抿嘴,濕漉漉的液體流入發間,聽到窗外有人走近,趕緊蜷起身體,臉上冰涼涼才發覺自己已經不是小狐狸了,沒有尾巴可以保護他。
他擦幹眼淚坐起來,桌上有個紅緞帶綁好的禮盒,啞聲問:“這是什麼?”
妖仆回:“隐殿下,這是您要帶去給狐君的。”
白隐啞然,挪開視線,用清涼涼的藥膏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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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着禮物到白鶴眠的住處時,白鶴眠正站在檐下,紛紛揚揚的雪籽将他蒙成可望而不可及的殘影,他帶着發上滴滴白色晶珠将鼻尖發紅的白隐引入殿内。
白隐低着頭,不想讓旁狐瞧見自己狼狽地模樣,也正好不用去看其他目光,他将禮物放在桌上。
白鶴眠沒抽動紅緞帶,似在思考他的用意。
白隐内心不服,不想道歉,但跟着來的妖仆甚至整個白狐族都向着白鶴眠,一旦他沒道歉,白狐王必定會知道進而斥責他。
白隐快要将衣裳抓出洞,“我……把你的花種抛到水裡了。”他委屈得快哭出來,眉眼耷拉,好半晌才開口,“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