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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仲膺在明越病床前寸步不離,眼睜睜看着明越從崩潰的沉默中把自己重新拼湊成平常沉穩的模樣,他說他要再去見明心一面。
不需要厲仲膺陪。
厲仲膺原本不肯,但明越并不反駁,隻是不再說話,他又覺得自己太獨斷專行,自己應該給明越明心兄妹一個獨處的空間,于是假裝臨時有一個國内集團的線上會議要開,叫上官融把明越接走了。
上官融把明越送到冷室外,又說了聲對不起。
出乎他意料的,明越沒有回應,隻是越過冷室的窗口看了看裹着白布的病床,忽然問他,“她喜歡這裡嗎?”
上官融一愣,沒有說話。
“我的意思是,她想要留在這裡,還是和我回去?”明越推開冷室的門,回過頭看他,“她應該和你說過吧。”
“明越……”上官融跟上他進入冷室,輕輕掀開白布,露出少女骨瘦如柴的面龐,“你知道了?”
“海邊的護欄對她來說太高了,她一個人翻不過去。”明越垂眼看了一眼妹妹,也記不起自己是哪一個瞬間忽然想通這件事的始末,他平複些情緒,才重新看向上官融,“願意幫她一起瞞着我的,隻有你了。”
“她的病很重了,新療法的成功率也很低,還要受更多的苦,她說她不願意死在手術台上,她跪在我面前不肯起……”上官融眼睛又紅了,“是我沒照顧好她。”
“不,是我沒照顧好她。”明越輕搖頭,“我明知道她隻會報喜不報憂,卻沒有想過她沒有她口中那麼堅強……其實我應該謝謝你,能來奧斯陸看極光,應該也是你幫她完成的心願?”
哪有這麼巧,明心看了紀錄片想看極光,正好就病重了不得不去來這裡順便看個極光?
大概也是上官融陪着她想出來的鬼點子。
“算是吧。”上官融沒有否認,二人對着不能再說再笑的明心沉默良久,上官融忽然開口,回答起他的第一個問題,“明心說過,你見過她最後一面後,她想把骨灰撒在奧斯陸海中。但是如果你舍不得她,她也願意和你回家。”
明越明白明心的意思,明心沒有故鄉,日月村中的流言蜚語與病痛比帶給她的溫暖更多,京海亦是陌生之地。隻有奧斯陸是她自己選擇的地方,選擇不了生,就要自己選擇死。
“……聽她的吧。”明越苦笑一聲,替明心重新将白布蓋上,不忍地回頭向外走去,“我把她的随身物品帶走就好。”
“仲膺已經吩咐收拾好了。”上官融與他并肩走出醫院,奧斯陸的冬日難得出現一抹夕陽,上官融看向遠處熟悉的車輛,問道,“上次看你們,是在交往?”
“做給明心看的。”
明心已經不在人世,言下之意便是這番交往的假象也不必再維持。
上官融露出一絲詫異,“我看他對你不像作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厲仲膺與他做的假中慢慢摻了真,不說别的,自他說過“聞不慣煙味”後厲仲膺竟然不聲不響地把煙戒了,這也不是做假情侶該做出的退步。
明越不是木頭,他能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