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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落地奧斯陸，厲仲膺的謊言不攻自破。

厲仲膺預設過明越的許多反應，哪怕是對着他臉上來一拳，他都做好決心要硬抗下來，然而明越隻是在明心的遺體前停滞了許久，甚至記得在接過她的遺書時向上官融道過一聲謝。

這是他一整天說的唯一一句話。

夜晚到來，厲仲膺不敢放明越一個人在屋裡，做好準備與明越要理論一番，也沒有得到任何抗拒。

厲仲膺望着他徑直去洗漱的背影心裡發緊，甯願他像先前那樣同他發洩出來。

明越呼吸平穩，但沒有睡着。厲仲膺知道。他有心撐着不睡，但長時間的提心吊膽和長距離的飛行讓他終于在明越的呼吸聲中睡去。

忽然驚醒，下意識伸手一探，隻剩一片冰涼。

房間裡沒有人。

厲仲膺渾身發冷，抓起外套就往門外跑。奧斯陸研究中心的療養區靠海，厲仲膺沒有猶豫就奔向海邊，大雪倒映的月色中，他見到一個人影，正在向海中間走去。

“明越！”

“明越！”

厲仲膺一邊跑一邊喊他，到海邊時終于見他沒有向更裡面走，幾乎是癱跪在海邊喘着粗氣，連着咳嗽好一陣才緩過氣來。

水已經到了那人的胸腰，再往前走就太危險了。

厲仲膺見他雖然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一咬牙把外套扔在岸上，也翻過護欄跳進冬夜冰冷的海水裡。

剛剛狂奔過的身體迅速冷卻，沒有被海水包圍的上半身也都被冷掉的汗水覆蓋，風一吹，渾身針紮似的又痛又冷。

他跑出門前穿的拖鞋早在翻欄杆時弄掉了一隻，另一隻沒走幾步也不見了，起初還能察覺到腳下沙礫的疼痛，往前走了十來米，已經全然失了知覺，隻剩下麻木，“明越……”

太冷了。

厲仲膺咬破舌尖，獲取熱血的一點熱量，又向前走了幾步，海水已經蔓延到他的腰上，受不得涼的舊傷開始劇烈酸痛，他伸手想去覆着，一個浪頭打來，他已昏頭轉向，眼鏡也被打掉，他看不見岸邊，也看不見明越。

“明越……”

大浪後的海面似乎又平靜下來，沒有人回應他。

厲仲膺眯起眼睛試圖看得更遠，然而無果，他的腿也凍得麻木，再難走動一步。他後知後覺自己的沖動，至少也應該多叫幾個人來，沒法勸動明越還能把他直接扛回去。

厲仲膺忽然被下一陣舊傷的疼痛激得清醒起來，想得再多已經無用，他不能停在這裡，他還要抓明越回去。

“明越……”

厲仲膺強忍着疼痛想換個方向看，然而還沒等他徹底轉過身，又是一個大浪卷來，他的腰背再也撐不住，眼看着要被浪裹走——

冰冷鹹腥的海水從他的耳鼻中灌入，下一秒，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腳。又過了一會海浪平息，他被帶出了海面。

“咳……咳咳……”厲仲膺痛苦地吐了幾口水，擡頭看向面前的人，“明越……”

明越沒有回答，隻是把他背在自己背上往另一個方向遊，厲仲膺這才發現他剛才被那兩個浪已經帶去離岸邊很遠的地方。

腳下已經夠不到岸了。

厲仲膺有心為他減輕些負擔，想自己下來遊，但明越不理他，厲仲膺也不敢亂動，不知道遊了多久，他終于看見了岸邊。

兩個人一塌糊塗地回到住處公寓時天都快亮了，厲仲膺強行把人摁進浴缸裡，自己也跟着爬進去。

在熱水裡才後知後覺自己簡直是撿回一條命來。

命。

他神經重新緊繃，死死抓住明越的手，“明越，我知道你難過，但是你不能就這麼——”

“我不是去自殺。”明越終于再次開口。

厲仲膺卻不信，“這麼冷的天，你往海裡走那麼遠……”

明越沉默片刻，“我隻是想知道，明心有多冷。”

厲仲膺說不出話來了。

他身體再不好，也比做過無數次手術和化療還在病重中的明心要好，他嘗試這一遭都這麼痛苦，明心……

“下回别做這種事了。”明越卻主動開口，“太危險了。”

厲仲膺脫口而出：“你還要有下回？！”

明越沉默，他不合時宜地感覺到一絲輕松，這一絲輕松令他愧疚。

他還想說什麼，然而張了張口，身體終于不受控地一頭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