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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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鴉難得安靜了下來,它立在随泱肩頭,沉默地如同是雕像一般,四周,風吹竹葉發出的聲音竟是多了幾分刺耳。
随泱本以為,黑鴉不會再回答自己的問題了,她想,這黑鴉雖自稱先知,可于那所謂的天道而言,或許也隻是随手撚起來的一塊石子,無足輕重。既然不重要,又怎麼會當真讓它知道所有事情呢?
就在随泱即将轉身回屋,不再去想方才那個問題的時候,肩上的黑鴉忽然出聲,“随泱……”
随泱腳步挺住,轉頭看向肩頭,眼底寫滿疑惑。
可是,肩上的小鳥再喚完她的名字後,又沉默下來,直到随泱的耐心即将耗盡,那黑鴉才繼續道,“你很奇怪。”
随泱哧了一聲,“我奇怪?要我說,一隻會說話的,并非妖物的鳥兒才奇怪。”
黑鴉知曉随泱是在揶揄自己,可它心中,并沒有什麼情緒的起伏,隻見它蹦跳着轉向了随泱,漆黑的眼珠子,映出了随泱茭白的側臉。
“在見到你之前,我曾設想過很多種可能。若是你不信我,我該如何。若是你覺得我是妖物,尋求周幸他們的幫助,我該如何。若是你不願意早早死去,逃離清風宗,我又該如何。”黑鴉的語氣平緩,與平日裡大不相同。
随泱抖了抖肩,示意黑鴉跳進自己的掌心來。
她垂眸看向掌心當中的黑團子,自上而下的,視線平淡,并不包含審視或是什麼旁的情緒。
黑鴉卻讓那個這樣的視線盯得渾身不自在,就好像最初那時候一樣,不,或許是,在随泱身邊的時候,它時時刻刻不自在。
見黑鴉沒了聲,随泱挑了挑眉,“不承想,你豆子大的腦袋裡,裝着的事情倒是很多。”
胸膛仿佛也起了震鳴,黑鴉有些無奈,随泱當真是一如既往,嘴上從不饒人。它擡起頭來,“正常人……”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的說法不太妥當,重新道,“大多數人,面對死亡,總會想着掙紮。即便是江霈言,是你師父周幸,若是知曉自己将死去,恐怕也不見得有你這般從容。”
随泱搖了搖頭,她松了手,轉身往屋子裡走。“從容?不過是我偷摸哭的時候你不知道罷了。”
黑鴉振翅,讓自己半懸在空中,聽清随泱的話,它煽動的翅膀一時忘了動,險些栽下去。
明黃色的衣服,顔色豔麗,在這青翠的竹林當中,是獨一無二的,像是一朵盛開的花朵,明豔不可方物,讓人移不開視線。可本該是欣欣向榮的景象,黑鴉心中,卻是無盡的空虛。
眼前的人,讓它感到無邊無際的難過。
它仍舊想要再說些什麼,可是那一抹明黃卻是已經消失在了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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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鳥誰都沒有再提起竹林外那急匆匆結束的話,距離黑鴉所說的滅門之日,隻剩不過十餘天。
江霈言閉關前,将兩隻白虎幼崽送到了随泱的院子,倒是解了随泱的悶,那兩隻白虎又在,正是調皮搗蛋,上竄下跳的時候,每日纏着随泱,倒是沖淡了些日期将近的緊張不安。
用上好的靈藥養着,随泱肩上的傷短短幾日便已經好得七七八八,隻有湊近細看,才能看到肩頭仍留有一道疤痕。
比起随泱,這幾日黑鴉反倒忙得腳不沾地,看不見身影。
時間轉瞬即逝,原本剩下的十餘天,很快便過去一半,這日,随泱收到了周幸遞回來的信,信上的内容,倒是讓随泱心中有關不久後滅門之事的疑惑,稍有了些答案。
信上,周幸并沒有詳細說寺廟的事情,隻大緻提了提,讓随泱無須擔憂,那藤妖已經被逼出了小沙彌的身體,隻是,那小沙彌早就該死了,是藤妖給了他一副身體,如今兩者分離,那小沙彌便也沒有幾日活頭了。至于先前跑掉的念妖,已經派出人去追查,隻是這天高地大的,一時之間,許是追不回那念妖了。
寺廟如今也已經被清風宗的人把守着,确保裡頭不會再有半點的妖孽作祟。
隻是,那藤妖至今未曾吐露出它與念妖,在這寺廟背後裝神弄鬼,究竟是為了什麼。是以,周幸一行,還需些時日才能回山上來。
隻不過,那樣多的清風宗弟子,倒不全是為了這念妖和藤妖的事情,留在鎮上脫不開身,其中一部分,是因為那位趙蘊小郡主。
随泱捏着信的手微微有些發白,停了一會兒,她才繼續往下看。
嘉甯侯竟是不遠萬裡,來了這邊陲小鎮,親自來接趙蘊。自然,他也得知了趙蘊先前的事情,知曉了,那外頭苦尋不到的金花蟲,竟是讓随泱像是送什麼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一般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