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戰了許多合,正鬥到澗深裡,隻聽番使大喝一聲,撥過二人軍器,用刀背隻一掃,先把黃沖打倒在地。勞初躲閃快,見失了黃沖,乘勢把那身子就地一滾,鑽入番使□□,不顧廉恥,待要行兇。不想李察哥早已瞧科,猿臂一伸,一把揪住,縱身一躍,狠狠一提,再一丢,将勞初擲于地上,動彈不得。李察哥暗道:“這偌大一個東京城,原來宋人俱是這般,果然敵不得我大夏,早晚起兵再來奪他城池。”有詩為證:
番兒跋扈恥君臣,武事铿锵扣國門。
瀚海猶自生狼子,中原豈道正無人?
卻說段太尉見黃沖、勞初兩個尚敵不得李察哥,心中慌亂,正沒個計較處。忽聽得台下有人發喊道:“你步下功夫卻也了得,隻是不知馬上的如何,敢與我兩個騎馬比一比麼?”李察哥看那發話的人,一個生的白淨,身長八尺。一個長的黑瘦,也有七尺來高。暗笑道:“這兩個不知好歹,我國從來有的是好馬,上了馬更顯我的本事。”便道:“隻顧牽馬來!”段太尉見說,忙使人領這三個轉去教場。
當時衆人都到教場來看三個比試,演武廳上兩個主持官員,一個是八十萬禁軍都教頭,官帶左義衛親軍指揮使,護駕将軍丘嶽。一個是八十萬禁軍副教頭,官帶右義衛親軍指揮使,車騎将軍周昂。這兩個教頭雖亦是高俅的心腹之人,時高俅隻被貶了三級,削去太尉之職,依舊留在朝中,因此尚還未受牽連。那二人上去通了姓名,乃是同鄉結義弟兄,名叫宋金龍、朱栗輝。丘嶽、周昂已得說了獻台事,即教取三匹戰馬,應付三人軍器。三個拴束畢,都來廳前上馬靜候。兩邊軍士捧過皂衫,遞了槍。那槍卻去了槍尖,用氈片包縛成骨朵,蘸了石灰。看官當知,此是《水浒》中楊志與周謹北京鬥武,聞達所出防傷損之法。
兩個教頭分付定了,傳下将令,但見紅旗招展,發一通擂。号炮聲響處,李察哥躍馬挺槍,當先直取朱栗輝。這朱栗輝也拍戰馬,拈手中槍,來戰番使。兩個鬥了多時,隻見朱栗輝槍法漸漸慢了。原來朱栗輝武藝敵不過番使,鬥到六十合之上,朱栗輝力怯,被李察哥大喝一聲,一槍搠下馬去。宋金龍見輸了兄弟,也驟馬上前,來與番使交鋒。不想宋金龍卻和朱栗輝一般本事,亦戰李察哥不過,隻因見他是番人,兀自不肯服,索性撇了槍,直搶入番使懷内,劈胸揪住。兩個在馬上絞做一團,紐做一塊。然宋金龍氣力終是不及番使,反吃他從馬背上提了過去,摔在地下。
丘教頭見宋、朱二人此番雖是輸了,實是有些本事,令取兩錠銀子賞賜了。以此李察哥接連敗了七将,愈加得意忘形,高聲叫道:“偌大個宋朝,再有好武藝的,來與本王厮殺!”周昂同丘嶽暗道:“這番奴好生猖狂,不是礙着本職在此,必教他知我利害。”
說猶未了,早見一人全身披挂,飛馬而至廳下,與兩個教頭聲了喏,禀道:“小将願與這厮比試,不要怕傷的較量!”二人望去,那人是誰?他姓吳,雙名玮璠,乃是當朝太尉之子,今一十八歲,十八般武藝無有不通,善使一條滲金蒺藜棒,見受京城巡檢。周昂道:“刀槍無情,不可戲言。”吳玮璠道:“小将情願立一紙文書,若是我本事不濟,死也無怨!”丘嶽大喜,來與吳玮璠私語道:“我自有一匹慣戰良駒,今借與你,務必使他折了銳氣。”吳玮璠謝了。
丘嶽、周昂便教李察哥少歇罷,就令二人相鬥。隻聽三通戰鼓響後,吳玮璠撥馬上前,敵住番使,舉起手中蒺藜棒砸來。李察哥把刀一隔,铮然有聲,情知他不比前面幾個,遂棄了彎刀,叫聲:“慢來!”換了一條椆木殳,複又來戰。怎見得這場厮殺?但見:
壯缪赤兔馬,大業青骢駒。漢将舉棒,直劈顱頂;番使橫殳,斜刺心窩。庚辛強硬,滲金棒千道華光;甲乙葳蕤,椆木殳百樣峥嵘。舞棒的巡檢,巨靈天神心膽喪;飛殳的禦弟,五道将軍亦避趨。金從木順,木戀金仁。好似下山獅子搏猛虎,又如入海蛟龍鬥神?。塵沙飄飏亂人眼,武場軍民競喝彩。
這一場好鬥,端的棋逢敵手,将遇良才,把教場内衆人一齊都看得呆了。兩個狠鬥百餘合,不見個勝敗輸赢,李察哥尋不得吳玮璠一絲破綻,吳玮璠亦讨不得番使半點便宜。吳玮璠肚裡尋思道:“這般惡鬥下去,幾時赢得他?隻好計取。”便将蒺藜棒一晃,不再狠命相搏,卻有一番騰挪變化,使出宋太祖所傳三十六路棍法,觑那李察哥前後左右,挑打點戳。惱得這禦弟大王咬牙切齒,咆哮如雷,轉進不得,隻好把那條殳直上直下緊逼過來。玮璠佯望右面虛晃一棒,番使急閃時,那棒卻不見打下,反直向左邊掃去。番使隻顧猛搠,冷不防有此一着,忙要去抽那圓月彎刀來隔,不想先前丢棄了,縱是未丢時,怎當吳玮璠?那一棒正掃着右臂,負傷墜下馬去。圍觀百姓見了,雷鳴也似喝彩。丘嶽、周昂見吳玮璠勝了番使,大喜過望,速叫軍漢将酒來把盞。禦弟大王吃輸,羞顔滿面,自與李仁忠回太子處去了。有詩為證:
奮武揚威驅猰貐,平生豪氣冠天涯。
戎人羞解英雄事,遑論番家勝漢家。
且說不數日後早朝,正值武闱開榜。時有谏議大夫真次出班奏道:“前日裡西夏國主禦弟,大鬧武科場,害一衆舉子蒙羞。幸有吳太尉之子吳玮璠,文武超群,力勝番使,以揚我國威,可計議升遷。”天子喜道:“寡人也聞說此事,當加封何職?”王黼亦忙出班奏道:“臣知這吳玮璠現為京城巡檢,可升做京城防禦使,支給金銀段匹。”天子準奏,宣吳玮璠入朝。吳太尉父子二人一同俯伏謝恩。當時賞賜已畢,吳玮璠騎着馬,頭上帶着花紅,前去任職。衆百姓看了,盡皆歡喜,都稱吳玮璠作雄威将。
後至宣和四年,朝廷商議起兵征讨馬陵泊,就令九霄龍力鵬為主将。吳太尉欲使兒子立功,出班舉薦。天子聞說吳玮璠的名諱,憶起他大敗番使的事來,龍顔悅動,教為先鋒。不是吳玮璠随力鵬等出征,有分教:
聚義廳上再添當世好漢,馬陵泊外首拒朝中大軍。
且教:
替天行道全忠義,誅雷抗金了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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