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壘酣罷呼腸熱,當年太史戰霸王。
寶弓千金酬知己,青眼從來對嵇康。
一行人離了盤蛇道,就去登州城裡,尋得鐵匠鋪。張洲買一張三石的鐵胎弓,并許多枝雕翎箭,插在飛魚袋裡,送與呂坤鍵,又教揀選軍器。呂坤鍵往日在村中,雖得那夥老卒指點,平日裡卻慣使劈柴斧,就教取一柄鐵钺來,使了一回順手。張洲口中稱贊不已,又安排了衣物。當下就在城中酒店住下,又說了些習武的往事。待說得疲倦了,恰似親兄弟般抵足而眠。
翌日,兩個飽食了酒肉飯菜,張洲留那仆從在店中,同着呂坤鍵,飛馬出城,直奔登雲山而去,隻要争殺那大蟲。多時,兩個已到登雲山下,見座林子,呂坤鍵忽然勒馬,将鐵钺指那林子道:“想來這裡必是那畜生常出沒的地方。”二人提起十二分小心來,進到林裡,隻見道旁樹下,一堆骷髅骸骨,都是大蟲吃了人,撇棄在這裡的。張洲看了蹙眉,直把頭來搖道:“這畜生果然饒它不得!”兩個不曉得大蟲何時何地鑽出,不敢有絲毫怠慢,并馬而行。
行不數步,一旁叢中忽的捲起一陣狂風來,吹得呂坤鍵與張洲心頭一陣惡寒。一陣聲響,隻見一吊睛白額大蟲,從叢中撲将出來,張牙舞爪,大吼一聲。二人大驚,急拍坐下馬時,兩匹馬經不得大蟲發威,唬得四腿打顫,不肯走動。兩個忙一發棄了馬,各閃一邊,持定兵器。那兩馬方才跑了。
那大蟲将兩爪在地下一按,猛地望張洲一撲。張洲見它來得兇猛,也把身來,急忙向一側撲,避了開。呂坤鍵壯起膽來,乘勢飛奔到大蟲身後,舉起鐵钺,大喝一聲,要砍後股。大蟲把腰一掀,坤鍵鐵钺兀自未落,見掀将來,心中一慌,右腳猛地一跺,連退數步,幸得躲了開。張洲見坤鍵退卻,挺起鐵槍也要來搠。不隄防大蟲吼了一聲,鐵棒也似虎尾,倒豎起來一剪,正擦着張洲手腕,鐵槍早離了手。
大蟲見得手,翻身回來,待要再撲張洲時,呂坤鍵早撇了钺,取鐵胎弓,搭箭射去。這一箭,正射在左目上。那大蟲吃痛,又吼了一聲,顧張洲不得,帶着箭,轉身跳走,眼看要進叢中。呂坤鍵見它中傷,那裡肯放,急急又取鈚箭,搭上弦,弓開滿月,大叫聲:“如意子不要誤我!”箭如流星,直直射在大蟲糞門,透進肚裡去了。那大蟲就地下一跌,咆哮了數聲,動旦不得,沒一會便死了。有詩為證:
平明白羽落金鞍,虎石皆誠照血丹。
諸君聽取裂如雷,此箭直須取天山。
張洲見大蟲了帳,長籲一聲,坐在地下,摸着手腕。呂坤鍵來扶他,笑道:“兄弟今番見識我的本事了?”張洲吐舌道:“若非哥哥,恐我已吃這畜生害了。”坤鍵又道:“正是以箭贈我,我将箭報之。”兩個都笑起來,遂就林中結拜。張洲取過兩條繩索,将那大蟲雙爪綁了,尋馬回來,同呂坤鍵上馬,各扯一條,把大蟲拖出林去。
登雲山附近村坊,見兩個少年殺了這大蟲,一發哄動。衆獵戶無不歡喜,忙着當鄉裡正報往本州。一面将野味、酒食管待,一面使人上山收拾一衆屍骸。呂坤鍵、張洲把那除虎的身分說了一遍,衆村民皆稱道:“果是少年英雄!”
次後登州知州使人來接二人,同擡着那大蟲,迎到城裡。上了廳,知州問起前事,兩個複說了一遍。教把那大蟲肚子剖開看時,裡面果然見有一枝狼牙雕翎。又請呂坤鍵演武使箭,坤鍵自使了一回,端的無不中的,以此衆人都呼他作賽由基。知州便将那賞錢與坤鍵,坤鍵也曾聽聞當年武松打虎之事,亦願散些去與受責罰的衆獵戶,餘下要取回村裡治那老卒的病。知州道:“既是你兩個有如此本事,本州願一力擡舉成才,将來好與國家出力,未知意下如何?”二人見說,自然歡喜答應,都欲先回家鄉報喜。知州應了。
以此張洲雖吃呂坤鍵射虎奪了些名聲,也不妒忌,隻是苦練槍法,誓要勝過呂坤鍵。向後一條鐵槍使得精熟,登、萊、濰三州也無一個能勝他的,軍民都稱他作鐵槍将。二人因得登州知州舉薦,後多在軍中出力,屢立戰功,呂坤鍵直做到濰州兵馬都統制,張洲也為萊州兵馬都監。
忽一日,呂坤鍵在濰州,報說張洲來訪,忙教請來。張洲入内相見,看呂坤鍵發色全灰,驚道:“哥哥緣何如此?”坤鍵搖首歎道:“治下州縣,因頗受水害,我這裡知州卻不作為。我憂得百姓苦,不想這般。”見張洲也歎氣,問道:“賢弟不在萊州,卻到此何事?”張洲忿道:“兄長休提,我今已不做都監了。”坤鍵亦驚,問他緣由。張洲乃道:“哥哥不知,我州内有個防禦,喚做飛廉皇甫雄,原是清真山上的強人。因投降朝廷,參他到此為官。可想這厮有何本事,隻會阿谀谄媚。我平素看不慣這厮的行徑,常與他争些口舌。因這厮原是越國公雲天彪招降來的,那知州反去與他做一路人,吃他将些金銀,兩個在上面打通了關節,把我貶官為民。你道可恨麼!”
呂坤鍵聽罷,歎氣道:“我父何嘗不是如此?不想目今朝廷,雖除了許多奸臣,仍是這般不明。”張洲道:“若早知今日,俺們也去梁山泊入夥快活!”呂坤鍵急道:“休得胡言,倘教人聽去,必然生事!”兩個正說間,忽報知州鮑保使人來請呂坤鍵。坤鍵道:“賢弟且先在我這裡住下,待與你安排。”随來人去了。不是鮑知州這一相請,有分教:
顯出技藝手段,重施射虎威風。來退三村義軍,去戰水寨英雄。
正是:
斧钺起處奔雷動,箭矢來時驟雨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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