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說撒克友引軍趕至盧溝河邊,見馬陵軍都過橋去了,方欲上橋,忽的尋思道:“南蠻子幾番将奸計來謀我,今番豈會無緣無故來打城?”便止軍馬,喚弓箭手都上前來,望着河裡一齊射箭。那一衆水軍都在盧溝河中埋伏,那裡防備得住,原是要待番兵追趕過橋,就從水裡鑽出,與大軍前後夾攻,不料卻吃撒克友隄防住了。徐碩、方海錦等四個水軍頭領,見此情形,已自亂了,急領兵上岸,一面抵禦,一面退走。撒克友大喜,卻才安心,就領番兵過橋,又趕殺了一陣,回城。
待衆将都回到良鄉縣,見水軍頭領敗退回來,方海錦、鄭乾各帶箭傷。陳明遠教王力與兩個醫治了。婁小雨歎道:“沖盈這條計策,亦吃他識破。”姚雨汐卻笑道:“莫慌,莫慌!我已知得那番将的手段了。”陳明遠忙問道:“姚軍師有何分曉,快請說來。”姚雨汐道:“兄長且退帳中左右,止留莊兄,并婁、何二兄姊于此便好。可再傳令,教沈冉、徐韬、房圳、邢耀四将,細細把守中帳四圍,勿使閑人近前。”陳明遠便依其言。
安排已定,陳明遠又問,姚雨汐乃笑道:“雨霏姊雖是聰慧,卻當知‘善騎者堕’這般道理。”婁雨霏問道:“姚兄弟的意思,卻是我有甚疏漏之處麼?”姚雨汐道:“今日沖盈兄的計較雖被看破,卻教那番将露出個老大脫卯。賢姊前時曾用調虎離山計,卻被那厮将計就計,他若真有大才時,今日提軍追趕,如何卻又看不出了?”何熙奇道:“何故這般說?番将若未識得我的計較,怎的好傷了我水軍?”雨汐又笑道:“前番在雁門關,沖盈兄與我鬥嘴,雖是一時玩笑,卻還恐看我得輕。兄弟自覺胸懷韬略,腹隐機謀,本不欲賣弄,争奈因感蒼生疾苦,以天下大事為先,隻好略略把些出來。”
陳明遠不知緣故,相問莊浩,莊浩遂說兩個在雁門關的事。何熙聞言,亦笑道:“今下這般時節,姚兄弟又使出舊時的性子來。你方才說話間,我已通得,确是這個道理。雨霏何不再仔細思量些個?”婁小雨見說,愈加焦道:“你二人休再與我耍笑了,今番是我失了主意,願聞其詳。”姚雨汐意滿,就道:“初時,我等都道是那番将智謀非常,百般對付得雨霏姊的計策。如今想來,倒也不過如此。那裡應外合之計,正是我們善用的,一時不察,反教他得勢去。”婁雨霏方省道:“原來是有細作在軍中。”姚雨汐點首道:“雨霏姊用的都是馬、步二軍攻城,但傳下号令畢,那細作知曉了,則先報與番将,教他防備應對。今日沖盈兄用的卻是水軍,一向不與馬、步做同處。那厮不在其部,未得消息,以此番将不知,故而追我們至河邊時,本是要一發趕過橋來,卻有些遲疑,方露出這個脫卯來,教我撞破。”雨霏笑道:“今取燕山府,當标寫姚兄弟頭功。”正是:
山間迷路不知春,濤中誰解過船痕。
隻緣身在江海内,清風且渡自迷人。
陳明遠又道:“自良鄉縣裡屯駐,不曾見有報說出城的,這厮卻如何走透的消息?”何熙道:“必是城外有人接應。”婁雨霏道:“兄長可記在河間、涿州時,黃将軍如何與我們報信的?那細作若是一般,或是有地道而聯内外,亦未可知也。”莊浩道:“大小百十場出戰交鋒,今反被一番将将細作來算計了我們,連婁軍師都吃瞞過,亦可稱得他的本事。”婁雨霏笑道:“既已吃虧,卻當還他,且看我如今的計較。”這般相說,陳明遠依計行事,當時傳下号令,分付大軍今夜三更,人銜枚,馬摘鈴,連夜攻打燕山府。
卻說三更時分,大軍出了良鄉縣,方才行至盧溝河邊,陳明遠忽地又傳軍令,隻教改道回城。衆将不解,隻得遵令。待回縣裡,陳明遠令衆人各去歇下,并無他話。多時,隻看一個人影,出了營寨,直望城東北角轉走。那人來到城下,正是個偏僻隐秘處,四下裡望了一回,見無别人,蹲在地下,正欲動作時,身後早趕出兩個人來,一把捉住,将繩索捆翻了。那兩個不是别人,正是九尾狐吳賽鳳、千面玲珑李沫瑤。又轉過水幽蘭何雅甯,三個并不言語,何雅甯自把那人押過。吳、李兩個看那地下一塊石闆,守在兩邊,去石闆上敲了幾敲。待看石闆起處,一個人探頭出來。二女不待他發覺,一齊搶上前,揪住兩邊肩頭,直把那人提出地道,也将繩索綁了,一同押去見陳明遠。此時已是四更末了。
三女把兩個細作押到中軍帳裡,看那厮們面面相觑,作聲不得。陳明遠升帳,分付左右,喝叫一聲:“打!”便把兩個推過,重重打了三十脊杖。兩個打熬不過,口裡連呼饒命,便說了撒克友因知馬陵軍必來犯燕京,以定要占住良鄉縣屯駐,差下二人先去到城裡,悄悄掘下地道,次後混入軍中,彼此接應,走報聲息。今番撒克友因見馬陵軍半道而還,又分付那接應的人,回地道裡守候動靜。
婁小雨與陳明遠道:“聽這厮語音,似是薊州人氏。我軍中有董靈清,亦是薊州人,與他身形幾近,更有道法護身。兄長可教李沫瑤與他改扮了,白日裡就去燕山府,賺撒克友出城來,就中取事。”計議已定,喚過董浩,授了計策,李沫瑤與他扮作那接應的番兵,往燕山府去報信。又分撥各營兵馬,隻待破敵。那兩個做細作的番兵,都推去帳外斬了。
且說董浩去到燕山府裡,見了撒克友,說道:“南蠻子因攻俺燕京不利,欲于今夜二更時分,盡出良鄉縣,望東去取薊州,要從廣陽鎮過。”撒克友大喜,不疑,點起軍馬,到廣陽鎮上埋伏。是夜二更天氣,陳明遠率軍出城,眼見離廣陽鎮尚有三五裡地,喚過烈火雷闫言,将引炮手,就軍前一字豎起炮架。複令張意、戚全展領一隊人馬,前去誘敵。二将引兵廣陽鎮來,撒克友探得,調軍殺出。二将急引軍敗走。撒克友追了一陣,遠遠看前面陳明遠大隊人馬都立在那裡,張意、戚全展已入陣去了,忙停軍馬。陳明遠大喝一聲道:“番奴,汝中吾計矣!”就令闫言那一排炮手,齊施放火炮,直望北軍陣上打來。
當時隻聽炮聲震天,凡石炮落處,人仰馬翻,地陷焰起。北軍死者衆多,被火燒得焦頭爛額者,不計其數。撒克友全無戰心,正是三魂蕩蕩,七魄幽幽,連忙引敗卒殘兵逃竄回城。陳明遠那裡肯放,招動軍馬,一路追殺。撒克友卻才來到城下,急教守城番兵放開城門吊橋時,隻看城上火把點起,盡都是馬陵泊旗号。又見宋達、楊程、孫煜傑等立在女牆邊叫道:“番狗,這燕山府已被我們奪得,趁早納下首級!”正是:
饒有詭計終失策,今逢羅網難脫逃。
畢竟撒克友死生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員曜宿:葉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