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陸影吃痛,猛地把朱宣林屍身一推,伏在地上,血流不止。吳賽鳳大驚,忙來攙扶。不想朱宣林的屍首,吃陸影一推,撞在柱子上,那柱上卻有機關,以此運轉起來。陸影隻覺腳下有動靜,情知不好,不顧傷痛,用力推開賽鳳,便見地闆打開,掉将進去。李沫瑤眼疾,飛身上前去救,卻隻鈎得陸影兩個指頭。
那樓中機關,發出鋪天蓋地般的聲響,陸影急忙道:“你二人速走,此刻必已驚動守樓之人,若是遲了些,俱走不了了!”把兩指一松,當時墜将下去。那陷阱裡布了一張大鐵網,網上都是些又短又小的尖刃,俱刺進陸影背中,登時斃命。後人有詩憐曰:
哀哉馬陵朝天竹,身受利刃報鐘吾。
臨危仍念手足義,流芳後世聞名哭。
吳賽鳳、李沫瑤見陸影身死,悲憤不已,隻得舍淚奔走。到了樓下,二人同騎白馬出東門。方才出樓下階,至日月亭邊,隻見韋揚隐帶兵趕到。韋揚隐看二女道:“呸!兩個婦人也敢來闖樓?”正說間,又見鐵槍将張洲,因聞得無極樓聲響,恐三女有危,留下袁鵬、劉璇在休門外,進生門來接應。張洲不見陸影,便知影已不能還了,怒從心起,來戰韋揚隐,教二女先走。
且言張豪軒鬥韋揚隐,一個使镔鐵點鋼槍,一個用五指開鋒三棱镔鐵槍。兩條槍正似一對蛟龍,上下盤旋;又如兩條銀蟒,左右互搏。二将武藝雖分前後,豪軒卻不是好惹的主,鐵槍在手,隻攻無遮,揚隐絲毫不懼。兩個都是使槍的好手,端的是神出鬼沒,鬥到五十合開外,沒個勝敗。韋揚隐喝道:“賊子攻的也勾了,着我一槍罷!”将槍照着張洲咽喉便刺,豪軒忙架住,卻連人帶馬退了一步。
隻這一槍,高下已分,張洲知己武藝,終在韋揚隐之下,又不肯舍了陸影的仇。忽想起三女所言無極樓院中景象,心生一計,就勢裡撥馬望無極樓便走。韋揚隐道:“呸,背君小人,欲使回馬槍,我卻偏破與你看!”縱馬追去。
張洲驟馬至那片方石闆前,沿着又走了十數步,猛地一勒馬,兩腿用力一夾,那匹黑煞獸便将前蹄懸空。韋揚隐馬到,見張洲勒馬,舉□□去。豪軒在馬上,猛一回身,看韋揚隐槍已到來,更不多想,鐵槍亦起。但見兩條槍交搠,那镔鐵槍紮在豪軒右手腕内,點鋼槍卻紮在揚隐咽喉下數寸。黑煞獸前蹄方才落地,豪軒大喝一聲,将揚隐挑下馬去。揚隐落馬處,正在那方石闆上,内中俱無一個萬字。石闆翻動,揚隐跌入,裡面埋着□□利劍,就把一個大宋朝左龍武副将軍,戳的體無完膚,血肉狼藉。有詩為證:
曾見定陶生死日,雙槍砥砺命逢殃。
無極樓下無極刃,處處兵鋒處處殇。
看官當知,張洲此番勝了韋揚隐,卻實實有三處僥幸:其一乃是豪軒因處在高勢,鐵槍向下刺時,更是兇猛;其二卻是豪軒自那日被徐韬破了回馬槍,由是又請李磊與他打造一把長的镔鐵點鋼槍,今日手中槍實較一般鐵槍更長數寸;其三便是韋揚隐欺豪軒槍法不及己,但顧取勝,卻少留一分心思閃避。隻因這三處僥幸,便教一員能征慣戰的猛将韋揚隐,頃刻殒命槍下。可見沙場交鋒,強弱之勢,實非一成不變。張洲若無那回馬槍與馭馬的本事,又怎殺得了這韋揚隐?饒是如此,豪軒手臂亦傷,也算美中不足了。
韋揚隐手下士卒見殺了主将,那敢再戰,紛紛逃竄。張洲領隊從休門而出,來追吳賽鳳兩個,卻見滿地喽啰屍首,又見袁鵬、劉璇二将死在一邊。張洲大驚,但看王進沖出,叫道:“你那賊将已吃我殺了,是好漢不要走,與我并個三百合!”原來王進今日與韋揚隐守樓,亦聞得無極樓動靜,知必是馬陵泊前來闖樓,遂與揚隐兵分兩路,一個在内,一個在外。袁、劉二将為保二女,截住王進厮殺,鬥五十合不敵,皆死于槍下。
當下兩邊軍将撞在一起,張洲右腕雖是受了韋揚隐一槍,卻仍與王進鬥了無數合。王進見狀,收了槍,撥馬望東北而走。張洲欲為袁、劉二人報仇,拍馬緊追不舍。趕了數裡地,蓦然間風雨大作,怎見得:
卷地風狂,忽喇喇樹折木斷;漫天雲障,黑騰騰山昏路暗。砰訇一聲霹靂,雷公憤怒,驚起那河裡蛟蟒欲飛騰;閃爍一道電火,電母發狠,灼曜那洞中虎豹齊畏縮。滂沱直瀉,頃刻間路化灘塗;澎湃沖傾,轉眼處夜無月華。大雨澆淋透骨冷,狂風悲号裂心疼。
這一陣風雨,端的搖天撼地,倒海翻江,卻當不得兩匹良駒的腳力。二将不覺間,已行近半個時辰,趕至一河邊。此河名喚沭水,其源頭在沂山,經淮陽軍,進馬陵泊而東流海州入海。此處正是沭水下遊地段。
張洲見王進單騎,下河踏水而走,欲奔至對岸林子裡,遂把馬一拍,大喝一聲:“仇人那裡走!”撲桶一跳,不想那河内都是淤泥,看又不清,連人帶馬,陷在河裡,如何逃脫?王進上到岸邊,回馬望着張洲大笑。張洲雖怒不可遏,隻是到此英雄怎使!王進諷道:“你雖被人奪了都監一職去,畢竟朝廷也曾與你有恩,隻當隐忍,以待時機。今如何不思報效,反去做了強盜!那陳明遠與你甚麼好處,卻要你死心塌地為他賣命?”張洲吼道:“王進小人,隻好簧舌,豈識我們弟兄情義!”忽見林中現出數百個弓箭手,王進冷笑一聲,喝令放箭。頓時萬矢齊發,如雨點般射将來。張洲本欲借助風勢,揮槍招架,争奈雨大如注,夜黑難辨,手臂上先中了數箭,旋即萬箭攢身。當時雨止風住,月明星稀。可憐這鐵槍将張洲,倒如羅成一般,死于沭水道中。後人有詩吊曰:
鐵槍名将稱豪軒,威震萊州任都監。
回馬疾刺人難躲,搴旗扯鼓勇無前。
可堪沭水煞星墜,為滅雷霆性命颠。
向年獻馘埋槍谷,今夜冷月照寒澗。
有看官必是要問了,那王進緣何卻能走在河裡,沒個甚事?為是劉慧娘因馬陵泊一闖無極樓,折了祝永清,便更加防備,早看了淮陽軍境内地圖,定下這條計來。分付守樓衆将,若見馬陵泊來探樓,能敵者,或斬或擒之;本事高強及不能敵者,務必引他去沭水道上,乘機除之。那沭水被劉慧娘令人連夜在兩座軍州邊界處阻隔,使水緩而多現淤泥。道中又早已埋下暗樁,官軍衆将皆牢記所栽之處,故能走在河道上。張洲為王進所惑,隻道能走,因而陷身進去。
良久,隻看金锏徐韬領兵趕來,王進已退去多時了。原來吳賽鳳、李沫瑤二人換了馬,回山途中正遇着徐韬。陳明遠因發覺三女下山,隻恐有失,忙教徐韬也去接應。徐韬統軍趕到無極樓外,見本寨喽啰與官兵正在厮殺,又得報張洲追着王進往東北方去了。韬連忙奔往相助,孰料終是救應不及。韬見張洲身騎黑煞獸,手執點鋼槍,連人帶馬被射死在河裡,不禁從馬上跌下,大哭了一場。哭罷,令人去收了屍首,回山來見陳明遠。
陳明遠見說折了朱宣林、陸影,張洲又死的這般凄慘,睜圓怪眼,怒不能息,言道:“害吾兄弟緻這般,不斬盡雷将,吾豈能苟活于世!”一口氣不來,倒了去。衆頭領半晌救得轉醒。明遠自來為張洲拔去身上箭矢,淚如雨下。
又說起無極樓内機關的事來,何熙道:“若此,非是要有無極樓的圖紙,方可萬無一失。”婁小雨道:“這圖紙必在官軍營中,若欲取得,隻除盜将來。”李沫瑤道:“若說盜圖,還須我去。”何熙道:“前番盜火槍,折了仲若冰的性命;今番又有劉慧娘、陳希真在彼,兇險非常。”吳賽鳳道:“我同妹妹前去。因我三人,連累豪軒哥哥沒了性命,不盜得此圖與他報仇,如何心安!”陳明遠便道:“二位賢妹且謹慎行事,此番我教沈濤與你們一并,倚仗神行法,也好安全無恙。”二女點首,計在三日後行事。不是兩個去盜圖時,有分教:
鬧動官軍營,來顯馬陵泊。
直教:
利己奸雄失手段,禮賢官人受刑罰。
畢竟吳賽鳳、李沫瑤如何去盜圖,且聽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四員罡煞:段大猛、朱宣林、陸影、張洲。
折了兩員曜宿:袁鵬、劉璇。
折了兩員雷将:祝永清、韋揚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