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安邦心喜,便回軍中,與楊騰蛟分付道:“左上弦三,右下勾陳。”楊騰蛟教軍士傳令,那邊将台上,袁憲聽聞,把号旗展動,不移時布下一座陣來。陳明遠同婁小雨看了一遍,婁小雨道:“此陣看去似梅花大陣,卻總覺有些蹊跷。”陳明遠道:“既是梅花陣,且以梅花陣打法破之。”婁小雨道:“兄長休要輕敵,紀安邦非無能之輩,定有緣故。且由小妹分調人員,先打一陣再看其中玄機。”便傳令步軍頭領,索奧、錢倉政、吳玮璠、毛振宇、曹峻烽、汪文昌、石順友、陶鑫、張智鈞、陳佳偉十員,分做五隊,每隊引五百喽啰,分五門殺入。再令呂坤鍵、趙梓晗、李金宇三将,另引一彪軍馬直入中央,奮力沖殺。又撥沈冉、徐韬各引一支軍馬,暗去陣外左近埋伏,以防不測。
分撥已定,索奧、錢倉政等十員頭領,引軍前去,方才殺入陣門,隻聽兩聲炮響,鼓角陣陣,陣中号旗展動,陣勢陡變,化出二三十個門戶,大旗迷目,軍器如林,撓鈎套索,長槍滾刀四下逼将過來。索奧十人并衆喽啰,頓時慌了手腳,進退不能,亂作一團。呂坤鍵聽得炮聲響,殺聲震天,自知形勢不妙,忙引趙梓晗、李金宇二将退出。然官軍四面圍來,呂坤鍵急取寶雕弓,将狼牙雕翎射去,趙梓晗亦取五口飛刀标去,李金宇毒箭上弦,三将奪路而走。衆人迷了方向,隻是在陣中左右沖突,幸得撞着個生門,死命殺出,萬幸不曾陷了一個頭領。袁憲看的清切,又展動号旗,官軍掩殺過來,馬陵泊軍心散亂,抵當不住。虧得沈冉、徐韬兩隊伏兵,從兩下裡奮勇殺出,大戰一場,官軍方才退去。
陳明遠忙令收兵,計點人馬,頭領不曾折了一個,喽啰損了一二千。婁小雨道:“此陣果非梅花陣一般,幸得派兵接應,不緻慘敗。”陳明遠道:“如此還須沖盈先生決斷。”便一齊回山來見何熙道:“不想紀安邦這厮倒會布陣,隻道是梅花大陣,用其法破之,反而落敗。”呂坤鍵、索奧等人又将入陣後,那陣勢旗色軍兵分排、如何變化等等訴說了一遍。姚雨汐聽了,搖首道:“我識不得此陣。”衆頭領都看何熙時,聽他道:“紀安邦所布陣圖,我已認得。此陣名喚分瓣梅花陣,其表僞成梅花大陣,實從其中化出,外有五門,内有二十五個門戶,暗按五行生克。陣中央設有将台,台前置大旗一面,為全軍耳目,督陣官高居台上,指揮進退。然聞打陣頭領所言,将台上的指揮,當不得其法,若是得當,天羅地網,插翅也難逃。想來此法當為紀安邦一人私藏,不願輕傳與他人。”
陳明遠大喜,問道:“軍師既知此陣,可有破陣之法?”何熙笑道:“然也。隻須一員猛将,引兵殺入陣中心,砍倒大旗,亂其全軍耳目。再使五隊人馬,齊殺入五個門戶,正是‘花心搗碎,花瓣難存’,其陣自破。隻是官軍之中,當有那西山賊人,假使守把,定難攻打。如若先除去将台上督陣之人,倒是容易些。”話音剛畢,隻見九霄龍力鵬道:“某願請令,去搗花心!”陳明遠道:“兄弟前去,正合我心。”便令力鵬引五百精銳步軍,索奧、錢倉政、白偉成、楊文軒為副将。何熙分付教殺入陣門,隻見白旗中有紅心的,便都是生路,可不迷了方向,直搗花心。又令路新宇引呂坤鍵、尹柔雨、辛佳倫、朱宣林四将,紅旗軍一隊;焦明武引王珠江、宋凱強、王子康、張奧康四将,青旗軍一隊;沈冉引蔡子豪、謝順、王鐵樹、曹崇坦四将,白旗軍一隊;徐韬引張洲、于嬌、朱珂令、袁梓鵬四将,黃旗軍一隊;朱成引李金宇、段大猛、王凱、石糧誠四将,皂旗軍一隊。何熙分付明白,每陣門口都有旗号,路新宇打素旗無緣邊一門,焦明武打素旗黃緣邊一門,沈冉打素旗青緣邊一門,徐韬打素旗皂緣邊一門,朱成打素旗朱緣邊一門。又教楊乙堯、鹹緯廣一隊,房圳、邢耀一隊,王楠、張自強一隊,吳玮璠、毛振宇一隊,各引五百人馬,四面埋伏,待陣圖打破,合力捉拿楊騰蛟、紀安邦二人。分撥已定,衆将各去準備。
且說紀安邦當日大勝,與楊騰蛟回營,楊騰蛟歡喜不已,道:“隻此馬陵泊即日當破。”紀安邦道:“待明日再戰,非拿住他幾員頭目,送去京師教聖上龍顔開悅。”二人就帳中痛飲一番。吳天鹗又命熊铎前來請戰,楊騰蛟自有了紀安邦幫扶,也不采他,仍令其好生看護糧草。周信亦求出戰,楊騰蛟斜眼道:“若是用你,也如那七個一般,豈不是枉送性命?”周信道聲慚愧,楊騰蛟亦教他去一同守護糧草。周信心中忿憤,隻得陪笑,與熊铎退下了。
次日天曉,兩軍對陣,紀安邦又擺下分瓣梅花陣,隻待馬陵泊來攻。馬陵泊衆頭領依何熙之計,各自殺入陣去,又是炮聲響處,号旗展動,陣勢變化紛紛。力鵬引四将,各仗軍器,隻揀紅心素旗處殺奔去,不移時,早到将台前。力鵬大吼一聲,一錘把旗杆打斷。卻不曾見着袁憲的身影,惟兩員監旗官來敵,吃力鵬一錘一個砸死。索奧、錢倉政、白偉成、楊文軒四将,就陣中亂殺起來。大旗已倒,官軍已亂,五虎将分門殺入,把個陣圖攪的四分五裂,正是:
自诩兵機添蓋世,偏偏玄妙馬陵存。
沖盈韬略九霄力,搗碎垓心六軍沉。
紀安邦見梅花陣已被打破,氣急敗壞,急舞镔鐵大砍刀,楊騰蛟亦舞動蘸金開山斧,催動軍馬來戰。紀安邦正撞着焦明武、徐韬二人,楊騰蛟對上朱珂令,五員将佐敵住厮殺。正狠鬥間,隻聽得後軍發喊:“賊人襲了後頭糧草!”楊騰蛟大驚,回首望見王樓村處遠遠火起,大罵道:“這賊撮鳥們恁地不濟事!”那裡年豨适逢與宋凱強鏖戰,聞得喊聲,高叫道:“三哥有難,當速救!”竟撇了凱強而走。紀安邦一時被焦、徐逼住,阻攔不得,喚道:“年賢弟莫急,休亂了陣腳!”那長耳公海騄情知是吳天鹗的計策,隻是舍不得紀安邦的情分。年豨又縱馬回身,招動手中紅布。海騄見了,自知兄命難違,發起狠來,随着去了。紀安邦、楊騰蛟見走了二将,驚訝不已,隻叫衆官兵莫亂,又分付傳令軍道:“速傳:‘西北指,平水一。’”左右不見袁憲,楊騰蛟罵道:“直娘賊,如何誤我!”
此時官軍已吃馬陵泊殺的叫苦連天,陳明遠見破陣成功,傳令大小頭領領兵一齊殺去。楊、紀二将見手下軍馬漸漸折沒了,心中慌亂,也知雙拳難敵四手,急取路向正西北走,那知路上又殺出楊乙堯、鹹緯廣等人,四面埋伏定,沖不出去。紀安邦道:“待小将與先鋒殺出一條血路,先鋒當回東京,再提軍馬來報此仇!”拍馬上前,死命抵敵,楊騰蛟忙逃去,盡揀小道奔走。
隻說年豨、海騄兩個,路上會合了袁憲,三人驟馬來到王樓村,隻見村中火起,卻那有馬陵泊的人馬?反是村裡百姓盡被熊铎率人洗蕩了。周信呆在一旁,吳天鹗笑道:“奸民通賊,理當除之,也是計策所須,不容洩密。”複勸道:“因知周兄心善,隻讓熊弟來做這般勾當。待楊騰蛟、紀安邦都死盡了,朝廷官軍還須你統帥,護得周全。”海騄不忍道:“三哥,紀将軍當真不救他麼?”吳天鹗正色道:“他若得生,豈會饒了你三個?”海騄不再言語。年豨反是不以為意,他是個愛厮殺的,提斧嚷道:“俺今日沒殺痛快,且與我留幾個牲口!”袁憲大笑道:“四哥須留下些婦人為用,莫殺風了!”西山一行暫表到此。
卻說紀安邦一路搏殺,斜刺裡又趕出鐵槍将張洲、女伯樂于嬌。張豪軒叫道:“紀安邦,梅花陣已破,還不下馬受縛!”紀安邦大怒,掄刀來戰,張洲迎上。兩個鬥近二十合,張洲力怯回馬,紀安邦驟馬追去。張洲見安邦趕的緊,猛地回馬一槍。紀安邦不曾防備,吃一□□中右肩,大叫一聲。于嬌挺戟來趕,那邊又過來王珠江、宋凱強、王楠、張自強四将。紀安邦不敢戀戰,奪路而走。方才轉出一個林子,隻聽一聲響,絆馬索起,把紀安邦從馬上摔下,房圳、邢耀搶來接住,反剪雙手,麻繩捆了個結實,押往大寨去。
單說楊騰蛟,逃命間,心中止不住的道:“想我堂堂定遠将軍、兵部侍郎,竟敗在賊人手裡,回京後又有何面目去見文武百官。”忽聽背後霹靂一般聲響:“楊騰蛟那裡走!”騰蛟心中一震,急忙回身看去,隻見一人,身披七星袍,體挂烏油甲,頭戴獅盔,面如煙熏太歲、火燎金剛。乃是馬陵泊千丈坑朱成,手提三尖兩刃青鋒刀,躍馬上前來戰。
楊騰蛟此時已是身心乏力,隻得咬牙來鬥。這二人,一個是天罡星臨凡,一個是雷府将轉世,相互鬥敵。十餘合之上,騰蛟斧法皆被朱成鎮住,不得已改為防守。二将逐漸鬥到三十合開外,騰蛟手已發顫,衣甲遭汗水浸濕。朱成見狀,把三尖刀一揮,騰蛟忙用開山斧隔住,成乘勢将刀向下劈去,騰蛟躲閃不及,右手四指被割斷。楊騰蛟大吼一聲,朱成用刀撥過大斧,一刀刺中騰蛟心窩,再一刀拍下馬去。楊騰蛟尚待掙紮,朱成往咽喉上複上一刀,結果了性命。可笑這楊騰蛟,自政和五年南旺營兵變,殺了王定六、郁保四兩個,破了梁山百八之數,往後随官軍東征西讨,至今日又是雷将中首個戰死的,正是:
雷霆消弭暗頹唐,斧落蓬蒿歎途長。
驚愕青鋒争耀眼,依稀南旺爛銀光。
當日陳明遠下令收兵,都回山上。到了金沙灘,衆人見朱成一手抓着楊騰蛟的人頭,一手提着那把蘸金開山斧,問他道:“你又不使斧子,拿它做甚?”朱成笑道:“前番為救于姐姐,我伴當吃那麻子傷了,尚未修補。今日斬得楊騰蛟,就把他斧子化了用。”王鐵樹道:“兵刃既損,央李鐵匠與你換個新的便是,何須恁般麻煩。”朱成搖首道:“此刀自那年返鄉,李郎君贈我除賊,随身多年,如渾家一般,不可舍,不可舍!”衆人都笑道:“你若比做性命倒也罷了,非比渾家,教你那渾家聽了,老大栗暴鑿你哩。”朱成亦笑,隻待要鍛鐵郎君李磊修補。
忠義堂内,衆頭領慶賀全勝,陳明遠先教把紀安邦推過,道:“紀安邦,你空有一身好武藝,卻落得今日下場。如今被擒,你可願歸降麼?”正是:
饒君縱有溫侯勇,難免引頸白門亡。
是日之後有分教:
三路大兵,浩蕩征讨;兩處山寨,齊心禦敵。
不知紀安邦是否願降,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員雷将:楊騰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