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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五十八回 陳明遠兩赢宣威伯 紀安邦兵助楊騰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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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軍陣上惟恐楊騰蛟有失,一發擁上前。王珠江二人撇了楊騰蛟,撥轉馬頭,望本陣奔走。騰蛟不舍,領隊追将過去。二王齊發聲喊,率兵望山後便走。楊騰蛟直趕到山腳去,隻聽得山頂上畫角齊鳴,閃出一把替天行道杏黃旗來。騰蛟約住軍馬看去時,隻見山頭上一簇雜彩繡旗開處,陳明遠、婁小雨、何熙、董浩、呂坤鍵、張洲等衆多好漢在那。陳明遠望山下叫道:“楊騰蛟,我山寨正要誅拿你一夥,你卻送上門來,今番豈容你回去!”何熙笑道:“楊騰蛟,汝不識兵法,冒然進軍,便是要斷送了他們的性命!”騰蛟聽了大怒,咬碎鋼牙,道:“賊子恁地猖狂,我必生擒之!”

當時楊騰蛟便要分開人馬殺上山去,隻聽後軍呐喊,探子來報:“正西山後,殺出一彪軍馬,把後軍分做兩處。”楊騰蛟大驚,下令道:“不要亂了陣勢,且與我回去救應!”又聽東邊山後鼓聲響處,亦飛出一隊軍馬,一半是紅旗,一半是青旗,捧着兩員大将,引五千軍馬殺将來。紅旗隊裡頭領是聖淩風路新宇,青旗隊裡頭領是飛将焦明武。隻聽路新宇大喝道:“楊騰蛟那厮休走,吾為蔡慶、王定六、郁保四三兄報仇!”焦明武亦喝道:“早納下首級!”楊騰蛟雖是忿怒,卻見了路新宇,前番嘗了他的利害,不敢來戰。轉看後軍發喊甚緊,忙教收軍退走。王珠江、王楠引黃旗軍又殺将來,兩下裡夾攻,楊騰蛟兵馬大亂。四個都監保着楊騰蛟,逃命而走。

正行之間,刺斜裡又飛出一隊人馬來,一半是白旗,一半是黑旗。黑白旗中,亦捧着兩員虎将,引五千軍馬攔住去路。黑旗隊裡頭領是千丈坑朱成,白旗隊裡頭領是金刀沈冉。二将在馬上大喝道:“兀那楊騰蛟那裡走,速來受死!”領隊殺入軍中來。楊騰蛟吃了幾番埋伏,不敢向前沖突,隻教奪路而回。可憐衆多兵卒,周轉不得,亂作一團,反遭自家人馬逼倒在溪水裡,踐踏溺死者無數。

許州都監李明、鄧州都監王義兩個上前接着朱成、沈冉交戰,楊騰蛟仍原路奔走。李明自逞平生武藝,與朱成大戰二十餘合,終究遮攔不住,吃朱成一刀刺死于馬下。那邊王義早已被沈冉隻一刀,砍做兩段,下身尚騎在馬上,上身飛去數丈開外。沈冉見朱成亦得手,便道:“依着沖盈先生計策,我二隊這便去接應于嬌三個。”不再追趕。

宋軍此刻已是人疲馬乏,旗器不整,中傷者不計其數。看馬陵泊黑白旗二軍未來追殺,似有生機,躊躇不前。洳州都監馬萬裡道:“先鋒當速速整頓三軍,若是再亂,我等必死!”楊騰蛟方才醒悟,揮斧斬了幾個潰兵,大叫道:“今不速走,更待何時?若有散漫者斬!”軍士方才動行。

楊騰蛟大軍正奪路奔走,隻見山背後又殺出一夥步軍,直搶入垓心。當先兩将,一手提一對金錘,一手持長矛。那提金錘者,八大錘中标榜首,綽号九霄龍,二字名姓是力鵬。這持長矛者,紫金山下除二虎,敢稱賽存孝,楊家乙堯最英雄。這兩個,乃是馬陵泊步軍頭領裡數一數二會沖陣厮殺的,怎見得:

螭虎霸道,貔貅橫路。力鵬殺氣滿胸,乙堯鬥志高昂。甕金錘轟隆震動,砸碎頭顱;虎頭矛飛舞生風,洞穿心肺。一對太歲下山來,兩個兇神降人間。

二将引領步軍一沖,把楊騰蛟衆軍殺的四分五落。騰蛟與嵩州都監周信撞透重圍,拼死殺出一條血路,領兵逃出。馬萬裡卻因馬慢,被楊乙堯大跨步趕上,照股後一矛,颠下馬來,複上一矛,結果了性命。

官軍淩亂不堪,又走了一陣,隻看前面殺喊聲起,林子裡奔出一隊軍馬,當先兩員猛将,攔住去路。這二将一個是金锏徐韬,一個是兇太歲蔡子豪,也不打話,直取楊騰蛟。楊騰蛟見身邊僅餘一個周信,怒道:“本帥今日便拼個死活!”提大斧來戰,徐韬接住,以槍鬥斧。騰蛟用斧向徐韬面門劈來,徐韬把身子一扭,那斧就劈了個空,韬乘勢一槍還去,騰蛟不甘示弱,把大斧橫着一揮,铮地一聲,兩兵器撞開。四下喊聲愈緊,楊騰蛟雖心中不肯服輸,卻又鬥徐韬不過,也隻得退走。徐韬追上,就取金锏欲打去。卻看嵩州都監周信,棄了蔡子豪前來保護,向徐韬殺來。徐韬當時便把金锏打出,周信不曾提防,吃一锏砸中右臂,使軍器不動,急急勒馬轉走。

徐韬、蔡子豪二人自思道:“不就這裡拿住楊騰蛟,還待他再養成銳氣麼?”招動大軍從背後殺去。那楊騰蛟、周信正危急間,忽見一彪軍馬,官軍打扮,為首兩個将官,左邊那個揮斧,右邊那個舞鞭,齊齊殺奔馬陵軍而來。使鞭的敵住徐韬,用斧的攔着蔡子豪,放楊騰蛟軍馬過來,手下軍兵與衆喽啰混戰。楊騰蛟與周信得了性命,在軍中看兩對厮殺,喝彩不疊。四将鬥到三四十合,那使鞭的賣個破綻,回馬就走,徐韬見狀,不去追趕。那使斧的見了,也不戀戰,亦退回本陣去。蔡子豪不知就裡,正要去追時,吃徐韬阻道:“這厮們未有落下風之勢,隻恐有詐。且不曾聞說官軍隊裡有這般人物,不可貪戰,當回報哥哥與軍師知道。”遂領軍退走。

楊騰蛟見馬陵軍回走,心中歡喜,深謝兩個。那個使斧的卻道:“将軍敢是那平寇楊先鋒麼?吾兄可在汝帳下?”楊騰蛟奇道:“隻俺便是兵部侍郎楊騰蛟,将軍所問者何人?”那人與那使鞭的笑道:“俺們救了三哥的上司官,見面定然誇贊。”楊騰蛟複問言人名姓,使鞭的笑道:“俺們現在紀将軍處任職,特來此尋三哥吳天鹗,隻說是在先鋒處,快快領我們前去會面。”楊騰蛟聽了,惶恐不已。

隻說賽仲達何熙,因教李沫瑤、仲若冰打探得官軍糧草辎重,盡積王樓村處,有三将守護,兼侵占民房,牢栽鹿角,百姓多有怨言。故分付了洪澤郎張自強,同淩飛雪尹柔雨、女伯樂于嬌兩個,引一隊人馬前去劫燒,朱成、沈冉二隊接應。田雅珠憂道:“若止劫糧,倒還無事。如若燒糧,免不得殃及村中百姓。”姚雨汐勸道:“田莊主當知,兩軍交戰,非是時常能周全得許多。那梁山萬姓傳揚,破大名府時亦少不得城中死傷過半。若有百姓房屋燒損,事後山寨出資,教王昭順與他重建好的。且二位姐姐做事心細,那官軍裡能戰者定都随楊騰蛟出征,守糧官當無大才,無須憂慮。”

以此張自強三個行至王樓村,衆喽啰發起喊,就屯糧處四下放起火來,官軍大驚。張自強親率一隊步卒去搬運糧草。吳天鹗在營中遠遠見火起,忙教袁憲同李若麟先去救火,自己同熊铎前來對敵。兩個趕到前面,正看二女引喽啰在那裡舉火,大喝聲:“兀那婆娘休要放恣!”尹柔雨卻覺兩個眼熟,隻是一時間想不起何處見過。方想間,熊铎舞鋼釘錘已到,急取梨花槍抵當。吳天鹗掄轉關刀,觑着于嬌笑道:“好個小娘子,緣何做賊?”于嬌見他輕佻,心中怒起,把出本事來,隻是左右攻不進去。

看看兩邊各鬥約四五十合,二女力怯,尹柔雨見不是頭,急忙撥開軍器,驟馬轉走,好賺熊铎來追,施放套索。不想那邊于嬌已吃吳天鹗一刀從馬上拍下,天鹗有心欺她,橫刀便道:“娘子倒也利害,隻是敵不得我。有一事相問,你寨中壞了當今天子嬌兒園的是那個頭領?”于嬌聽得那嬌兒園三字,啐口道:“腌臜糞地,正是老娘燒的!”天鹗心中一凜,暗道:“這婆娘的武藝尚不如我,大哥如何壞在她的手裡?以定有同夥。”正欲再問,熊铎聽的仔細,怪叫一聲:“原來仇人隻在目前!”無心藝潼,轉而奔着于嬌便來。

吳天鹗怪其莽撞,隻道不好時,朱成、沈冉接應的軍馬已到。朱成手持三尖兩刃青鋒刀,縱馬飛來,把刀猛地向前一揮,當時隻聽得铮地一聲,兩般軍器交錯,三尖刀打缺了個口,卻幸得救了于嬌性命。熊铎吃了一驚,複看來将,認得是朱成,叫道:“不想這黑厮亦在,新仇舊恨隻在今日!”舉錘便砸。朱成亦認得是熊铎,本待要戰,礙着于嬌性命要緊,照面虛晃一刀,乘機攜起于嬌,大叫道:“孩兒們速撤!”那壁廂張自強敵不過袁憲、李若麟兩個,分付喽啰棄了糧草辎重,亦敗退回來。吳天鹗未肯放過,拍馬追趕,大喝一聲,舉刀望朱成背後劈去。沈冉一馬也到,金刀當住了,喝道:“休傷吾弟妹!”打開吳天鹗的關刀,居後護着朱成兩個。

卻說于嬌吃朱成救了,伏在鞍上,朱成了事環上挂了三尖刀,一手持缰,一手按住于嬌。忽見面前橫攔一人,乃是李若麟,兇相畢露,橫劍而劈。朱成忙把缰繩猛地一提,座下那匹踏雪骓乖覺,前蹄懸空。不想李若麟劍長五尺,轉眼将中,你看他身子蓦地望後一傾——尹柔雨已趕過,将素綿套索一撒,把李若麟拖倒在地。朱成催動坐騎,那烏雲踏雪骓雙蹄落下,李若麟掙脫不開,馬踏而亡。五籌好漢領着一衆喽啰撤回山寨去了,吳天鹗等那裡趕的上?

吳天鹗心中惱恨,問袁憲道:“兄弟可知兩個女賊與那黑鬼的備細?”袁憲搖首道:“實不瞞三哥,馬陵泊一百八賊,縱是朝廷亦不曾全識,隻曉得些許名号。”吳天鹗不言。袁憲又道:“小弟倒知有一人,正在朝中,曾大敗馬陵草寇,其所列名目中更有陳明遠的親兄弟,想來定知山上人物。”吳天鹗道:“既如此,須待此人來。”心下又籌劃了一番。熊铎則怒不可遏,看地上凡有那馬陵泊喽啰的屍首,俱都砸爛,兀自氣不止地罵道:“可恨那黑賊,前番壞俺兵刃,這番又殺俺兄弟,若拿得他時,魚鱗細剮尚不能洩俺之恨!”大罵朱成不止。吳天鹗部雖是失了些糧草,折了李若麟,相較楊騰蛟,卻是九牛一毫了。

隻此兩邊息事,鐘吾寨裡自擺慶功筵宴不在話下。楊騰蛟與周信引了敗殘軍馬回營,待餘下逃脫回來的軍士到了,計點人數,止得不到五千人。周信就教都去歇息,受傷的士卒醫治了,嚴守營寨,心中輕看楊騰蛟不已。騰蛟獨坐中軍帳,自思道:“當日在聖上面前蒙魯國公保奏,要剿捕賊人,不想竟大敗。若如今退兵回朝,恐遭人譏諷。且不聽衆官之言,又有何面目再見。”思前想後,猶豫不定。有詩為證:

丈夫難為誇海口,金兜不勝讨賊愁。

誰堪言路多風雨,堵塞須眉不自由。

三日後,手下來報:“朝廷遣大将紀安邦領三萬人馬來到助戰。”楊騰蛟大喜,忙教請紀安邦入帳。那紀安邦與楊騰蛟道:“小将薊州出身,一向在邊庭出力。因友人栾廷玉相薦,聖上使俺率軍來助先鋒。”原來這紀安邦本是高俅黨羽,原待重用,卻因高俅遭發配,亦受了牽連。因與栾廷玉相好,故而舉薦他在邊庭立功。楊騰蛟忙問道:“栾總管如何相說?”紀安邦道:“栾兄言賊人寨中有其師侄在彼,武藝高強,又兼先鋒身旁無個出謀畫策的,隻恐有失,故此向魯國公舉薦了俺,無他話說。”楊騰蛟歎口氣道:“誤中賊人奸計,如今還勞紀将軍助我。”

當日楊騰蛟與紀安邦置酒接風,那使斧鞭的二将便是袁憲口中的年四哥、海五哥。騰蛟為謝其救命之恩,更要仗他們做羽翼,沒奈何,隻得相邀吳天鹗兩個一同坐席。周信已是與他離心離德,傾向西山衆人。楊騰蛟先陪酒道:“本帥前時多有得罪,還望海涵。”吳天鹗卻道:“同為朝廷出力,先鋒休如此說。隻是不知一應陣亡将官,有何封賞?”楊騰蛟道:“都監一職,當賜錢六百貫,子孫若有賢才者,可承襲官爵。”吳天鹗又問李若麟若何,楊騰蛟歎道:“此人雖殁于王事,奈何隻是押糧官,不得厚賞。”話未畢,早惹惱了紀安邦身邊年、海二将,怒道:“李兄弟報國捐軀,反以職位大小辱沒其功,是何道理!”那袁憲、熊铎亦發作起來。楊騰蛟見他們人多勢衆,自覺吃虧,正是教他:

昔日大膽漢,也作怯懦人;今時宣威伯,亦成刀下鬼。

直使:

酆都城内無居所,森羅殿上縛孤魂。

畢竟楊騰蛟如何解圍,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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