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遠取過書信看罷,收在袖中,又道:“賢弟,非是我嫌這禮輕,實是我家中錢财盡有。目下山寨人多,招新買馬,皆須使錢,你且帶回,便告知田、季二莊主,說是陳某已領衆頭領心意。”路新宇苦求陳明遠收下,隻是不肯,無奈作罷。明遠随即向酒家借了筆墨紙硯,寫了封回書,交與新宇道:“賢弟,非是我不留你,隻怕人多眼雜,弄出奇禍。你且收了書信,小心離去。”新宇道:“小弟此番下山,亦欲去石碣村尋我梁山衆兄長的遺孤,今有伴當史柏德,仍在城外等候。便與哥哥就此别過,好生保重。”新宇又拜了幾拜,獨自下樓離去了。
單說陳明遠見路新宇去了,自飲了幾杯酒,算還了酒錢,正欲回家。猛可想起梁山故事來,暗道那及時雨做事不密,遂就袖中取出季曉宇的書信,忽聽得外面嘈雜,便匆忙将那封書付之一炬。走出酒樓,又聽見喊叫:“捉賊!”登時見一人從遠處沖撞而來。陳明遠急忙上前,迎着那人,把身子一側,右腳伸出,就将那賊人一交絆翻在地。賊人卻有些身手,随即翻身而起。明遠見不曾放倒他,大步上前。那賊人見他過來,提拳便打。明遠眼疾,左手拽住賊人右臂,那人急揮左臂時,明遠左腳急起,正中賊人腰上。那人立腳不穩,明遠雙臂齊用力,把這賊子按在地上。四周圍睹的人見了,紛紛喝彩。
陳明遠看那賊時,認得乃是當地一刁鑽潑皮,姓王,在家排行第三,縣中都稱他做地頭蛇王三,又叫潑皮三。這王三往日行竊時,常被陳明遠拿住,每每解往縣衙,卻因他是淮陽軍姬知軍内侄,張知縣也奈何不得。陳明遠平素以孔孟之道修身,不肯由王三慣作非為,故王三深恨之。
那失主來拜謝陳明遠道:“深謝都頭,為因家中老父病重,故賣柴換錢,不想被他摸去。”陳明遠看這人時,卻是城西的孝子鄭小乙。明遠見他衣裳破爛不堪,便道:“我與你些銀兩,你且好生奉養令尊。”就從懷裡摸出十兩來紋銀遞上,又道:“日後若有所求,可來縣衙中尋我。”鄭小乙聽了,忙再拜明遠道:“都頭大恩大德,此生難報!”别過明遠,自去買藥。圍觀的百姓也漸漸散去。正有縣衙做公的趕來,謝過了明遠,又見那賊是王三,隻得訓責幾句,仍将王三放了。明遠不欲再見王三,自走巷道離開。行不到百十步,卻見一人倚着牆,手中拿着一封書信,自語道:“都頭想必是丢了甚麼要緊物事。”明遠聽了,不知就裡。你道為何?原來陳明遠難星已到,方才出手,書信卻好從袖中掉落,被此人伏地之際拾得。明遠看時,這人不是别人,正是王三。有詩為證:
巨子粗心遣難星,相逢濁世更無甯。
不為奸佞發此處,何領群雄剿雷霆?
隻聽王三道:“陳都頭,你休看俺是個潑皮,俺倒也識得幾個大字。你身為縣吏,私通馬陵泊賊人,卻是該當何罪?”陳明遠聞言大吃一驚,憶起住持之言,料想必是自己粗疏,以緻焚錯書信。沒奈何,隻得道:“王三,你且将書信還我,萬事好商量。”王三冷笑道:“想要俺還你,倒也不難,你隻須将這信中所說的百兩黃金與我,我便還你。”陳明遠叫苦道:“金子都不曾要,那有錢與你。”王三又道:“陳都頭休要欺人,俺可顧不得這許多。若不得這金子時,便與都頭官府相見。”陳明遠心慌,道:“且休去縣衙,容我一日,明日正午,我與你金子。”王三笑道:“都頭莫要欺人,俺知你相識甚多,若饒你去,俺明日焉有命在?明人不說暗話,目下都頭便取這金子來與我,不然與你上淮陽軍見個分曉!”就要動步。
陳明遠見王三把自己逼得緊了,心下大怒,自思道:“這厮無禮!以此輩行徑,便湊得黃金與他,料亦未必肯還我書信。況我陳明遠堂堂男兒,豈能受此等鼠輩挾持?”又想起王三往日惡行,愈加怒不可遏。隻聽陳明遠大叫一聲:“且住!”王三回身,正欲張口問時,早吃一把匕首飛也似插進咽喉,登時斃命。陳明遠急從王三身上取回書信。正在此時,聽得有人叫道:“陳都頭殺人了!”正是:
要攬橫财,反緻人錢今下相失;欲窘名士,卻使英傑他時得志。
直使:
淮陽軍中結六六,宋國境内去四九。
卻不知這一聲喊,陳明遠命途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