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不謀尊位襟如海,不貪财帛義似山。
盡聚馬陵英雄漢,盡取宵小壞心肝。
話說賽孟嘗季曉宇當時于聚義廳上道:“我等自到了這山寨,殺了任、江二賊,又赢得官軍一陣,皆是衆兄弟的功勞。隻一件事,教我寝食難安,若非陳都頭當日仗義相助,我等何來今日?”衆人皆道:“季姐說的是,我等亦盼都頭哥哥早日上山,來坐這第一把交椅。”田雅珠道:“姊姊之言甚合我意,不若差人往下邳縣去走一遭,請他上山同聚,如何?”婁小雨思道:“不可,陳都頭義烈,未必肯落草。不妨将些金銀酬謝他,探他意思。”
隻聽聖淩風路新宇道:“此事盡可交與小可,路某自坐此位,寸功未立,更有石碣村侄兒們安危未知,甚是記挂。此番便下山走上一遭,一則拜謝陳都頭,二則往石碣村尋那烈火雷。”田雅珠、季曉宇都喜道:“路賢弟願往甚好,隻是此行福禍難料,斷不可獨往,尚須一名伴當照應。”路新宇回道:“小頭目史柏德可與我下山同去。”衆人稱善,路新宇便辭别衆頭領,次日清早帶同伴當下山去了。
衆位看官,這史柏德卻是何人?他正是那日受吳用之命,與宋江一同逃生的梁山小頭目史應德。原來那日史應德同宋江至夜明渡乘船,夜裡立于船舷上小便,吃那漁人賈忠将篙子打在他背上,立腳不定,翻身跌下水去,不見了蹤影。卻也是這史應德合當不死,被河水沖至岸邊,由附近鄉民救得。後聞說鹽山被克,宋江等三十六人喪命東京,四處投奔不得。于十月中旬,才轉到馬陵泊來,留在山上任個小頭目。劉楚道他這名不好,便将“應”字改為“柏”字,就是史柏德了。
再言淮陽軍知軍,姓姬名追遠,自那日朱然兵敗,有手下逃回的軍漢,報知戰事,又說馬陵泊賊首如何了得,地形如何難辨。姬知軍聽了接連叫苦,料難抵敵,隻得申呈中書省,又商議着補緝人馬,隻顧禦守本境。
且說那義巨子陳明遠,自衆人鬧了下邳縣後,又聞衆英雄于馬陵泊落草,抗敵官兵,不覺暗暗吃驚。這日無事,便往城外宗善禅寺上香禮佛,心中暗暗禱道:“素聞此處神明靈驗,香火鼎盛,我陳明遠一生積德行善,無有負心之事,本無所求。今日來此,但求神明佑護故友田雅珠、季曉宇等人。”明遠在金身前拜了三拜,厚贈香資。住持聞是義巨子來,便教弟子請入别院,奉上香茶。
二人落座,陳明遠禮道:“卻叨擾貴寺,陳某何德何能,勞動住持親迎?”住持道:“陳都頭仗義疏财,樂善好施,乃是菩薩心腸,老衲怎敢怠慢。都頭往日來時,縱要拒敵強人,亦未見面有憂色。今日卻見都頭愁眉未展,定是心挂他人安危之故。”明遠聞言,乃問住持道:“陳某有位故交,平素剛直,今為無妄相逼,失卻正道,前途未蔔,故此憂心。”住持道:“都頭豈不聞殊途同歸之理?正道、邪道不過俗人所重。昔日玄奘法師,往天竺取經,亦成正果。況奸邪之人,縱居廟堂,無有向善之心,亦必堕阿鼻地獄;正義之士,縱身臨不測之境,不失本心,亦必得正果。都頭言及之人,老衲已知,然此二人目下并無災禍,都頭卻須小心牢獄之災。”明遠聞言驚道:“住持可有妙法化解?”住持搖首,将一封書信付與明遠道:“過眼雲煙,何足道哉。都頭此去必得正果。”明遠雖不解其意,卻喜田雅珠、季曉宇無事,便将那封書信收在袖中,起身告退,欲回城尋個酒肆解悶。住持即令寺中僧人送客。正是:
正邪不以出身排,禍福從來旦夕乖。
縱有一時雲霧蔽,仍存金虎濟寰懷。
卻說陳明遠方回城中,忽的背後有人一拍,回首望去,隻見那人戴着白範陽笠子,身穿茶褐綢衫,腰系銷金褡膊,腳踏一雙土皮鞋。陳明遠暗想:“此人有些面熟。”正欲開口問時,那人卻先低語道:“都頭哥哥,我乃馬陵泊上頭領,聖淩風路新宇是也。前番救田莊主時,我二人曾交手過。”陳明遠大驚,忙四處張望了一回,謂路新宇道:“快随我來。”
揀附近一酒樓,二人上到樓内,酒保見是陳明遠,唱個喏道:“都頭今日又請客?”陳明遠笑道:“遠親來投,你且打二角酒上來。”酒保就引二人到雅間落座。待他退去,陳明遠不敢高聲,急謂新宇道:“賢弟,你好大的膽子!若是被那做公的認出,必然惹出事來!”路新宇拜道:“那日多虧都頭往莊上報信,又暗助我等劫牢破城。小弟此來,乃是代衆頭領相謝哥哥。”陳明遠問道:“山上近日如何?”路新宇道:“自鬧了下邳,我等便上山除了任、江二賊。推擇寨主,又互相謙讓,都有意請哥哥上山來坐這第一把交椅。因此讓田、季二莊主暫代寨主之職,女諸葛婁小雨任了軍師,劉、尹二主管總管錢糧,我與毛振宇,同那個新入夥的團練使朱然,統馬、步二軍,徐碩、劉濤、陳星三人領水軍,嚴守水寨。目下也聚有千餘人,内中多是流浪落難的百姓,并新降的官兵。衆頭領商議,不擾村坊,不劫過路客商,隻殺那為富不仁、濫官污吏,一樣替天行道,要與朝廷做個對頭。”
陳明遠見說,方才安心道:“卻虧衆頭領有心。賢弟且聽我言,目下朝廷又未曾負我,此間知縣待我不薄,所謂知恩圖報,為兄怎可反叛朝廷?上山入夥一事卻再休提。你等行事切要當心,莫要似梁山泊一般。”路新宇又道:“衆頭領隻想着哥哥大恩,無可報答,特使我帶來書信一封,并以黃金百兩相謝。”說罷便取出書信、黃金,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