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路新宇沐浴更衣已罷,随尹主管至前廳,後堂中轉出一個人來。尹主管道:“這便是季莊主。”路新宇望去,這季曉宇怎生模樣?卻是:
齊肩烏黑短發,杏眼一字橫眉,兩灣秋水藏明星,一抹嬌紅透英氣。穿着一身湛藍雲肩袍,腰系玉縧環,銀線皂色靴,更是橫劍一把,高歌慨慷,義氣逼人。本事不讓強健漢,那知竟是女兒身。
又有詩單贊這季曉宇的好處:
不帶妝佩素女郎,交際從來正堂堂。
千金一擲如揮土,淮陽軍内濟澤忙。
英雄何較出身短,恩德同待名常揚。
俠肝義膽季曉宇,到處人稱賽孟嘗。
季曉宇看那路新宇時,端的是個好男子,如何見得?有詩為證:
淨面皓齒片唇紅,墨眉冽目雙眸棕。
天生淚痣眼邊住,覽盡世間人不公。
一身武藝姜公膽,那懼雷霆與兵戎。
淮陽軍中路新宇,疾惡人稱聖淩風。
二莊主見路新宇身長七尺五六,相貌堂堂,有弱冠之齡,拱手行禮道:“莊中愚夫不知禮數,怠慢之處,還望義士見諒。敢問足下那裡人氏?”路新宇連忙還禮道:“小可原是東京人氏,近日到山東來做些營生,卻因于路染病擔閣,消折了本錢,流落在此。聽聞貴莊平素急他人所難,故求貴處貸些盤纏。”季曉宇道:“吾曾得人指點,稍省得相面,觀義士面相,非常人也,決非尋常商賈可比。”言訖,就請路新宇上座。新宇再三推讓,隻坐了客席。
少頃,數個莊客奉上酒肉,二人飲過七八杯,又聽季曉宇道:“足下既自東京來,必知那梁山好漢被俘進京一事。”路新宇暗驚道:“莫不是露了馬腳?”遂随口應道:“豈會不知。”季曉宇長歎一聲道:“素聞梁山好漢替天行道,忠義雙全,個個英雄豪傑,不想盡為張叔夜所滅。這一兩日又聞說有個劫法場的好漢,亦被張榜捉拿。當今天下,殺人放火者多,心存仁義之人少。此人義氣深重,我若尋得他,定設法相護。”新宇又尋思道:“莫不是欲詐我言語?”便應道:“二莊主必是醉了,卻如此說笑,若被他人聽去,卻要惹禍上身了。”季曉宇忽得拍案道:“我季曉宇若有半句虛言,教我死于亂箭之下!”新宇大驚,猛然思得一計,乃佯笑道:“非是小可誇口,我已探得此人蹤迹,正要報官請賞。”季曉宇聞言大怒,擲杯于地,喝道:“吾姊妹二人素以仁義為本,汝既信我,吐露言語,殺汝不仁,留汝不義!”遂謂尹主管道:“送客!”尹主管聞言,亦不知怎生是好。
卻見路新宇起身下拜道:“常聞二莊主為人,今日方信坊間之言。那劫法場之人卻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季曉宇驚道:“莫不是足下?”新宇道:“确是小可。隻因尚負宋公明重托,故适才未敢吐露實情,還望莊主休怪。”遂敢通了自家名姓。季曉宇聞言大喜,忙起身來再扶入坐。談及東京劫法場之事,二人又吃了數杯,季曉宇啧啧稱奇。又聽路新宇說道:“我自幼在師門習武,後聞梁山大名,便有上山之意。怎奈師父不允,隻是常往山上與衆家兄長小聚,後多有書信來往。我那師父胡百元,卻是與盧俊義、林沖二位哥哥的師父鐵臂膀周侗同出一門。聞官軍征剿梁山,我與山上書信不通,當時便要下山前去助力,卻遭師父阻攔。直至聽聞梁山被破,衆兄長被押往東京,方得下山搭救。隻可惜勢單力薄,倒受公明哥哥囑托,誓要去尋回侄兒們,再回恒山。”
季曉宇大喜道:“好漢如若不棄,尋得之後,盡可帶至此處,由我姊妹二人照看,必管教衣食無缺。”路新宇起身再拜道:“二莊主好意,小可心領,本是朝廷緝捕之人,怎敢多擾,連累莊上?但蒙二莊主借與盤纏足矣。”季曉宇再三挽留不住,權令莊客撤去酒席,引路新宇往客房暫住,暗發書與田雅珠,隻待她歸來,别做商議。
有道是:忠良怎共奸邪住,時動潰發必受殃。那新到莊客之中,有個名喚李二的,隻因在外奉酒,席中言語便吃他聽了去。比及撤去筵席,李二私謂季曉宇言:“如今朝廷出一萬貫賞錢捉拿此賊,二莊主不将他解送官府,反留在莊中,如若事發,必為所累。”隻見季曉宇聞言,兩眼圓睜,呵斥道:“你這不成器的小厮,省得甚麼!吾豈是貪生負義之人?莫不是要教我為江湖上的好漢們所恥笑,葬身于亂箭之下麼!”就将李二斥退。
這李二忍氣吞聲,自尋思道:“這二莊主好不曉事,私匿賊寇,倘若事發,定然全莊不免。她既不肯,我便自去首告,彼時不僅落得那一萬貫賞錢,這仁義莊與那尹主管亦定歸我所有,真個财色雙收!”想到此處,李二一發鬼迷心竅罷,便顧左右無人,離莊往縣衙去了。正是:
禍由蕭牆起,惡從心裡生。
卻也是天罡星合當相會,要使仁義莊生出這場是非來。不是李二這一去,有分教:
仗義救人,不防時逢乖舛;懷詐謀主,怎知命在頃刻。
直使:
盡掃人間不平事 ,再舉梁山大義旗。
畢竟季曉宇與路新宇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