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景硯拉過姑娘的手本來放松地垂在身側,他随時可以伸手,将巅三倒四的人兒攏回懷中。隻是當突然出現的青年熟稔地把唐朵半扶半抱于懷中,唐朵也沒有推拒時,他垂落的手慢慢擡起,抱臂,慵懶的身姿拉直,宛如标杆般站立在旁,沒有動作。
路燈不是很亮,暈黃的光打在那青年身上,筆直燙線的西褲,西裝質地看來也有兩分講究,不是成衣,至少都是品牌店定制。短刺頭,怒沖天,氣質還嫩,城府不深,英朗面容上喜惡清晰可辨。
身份不難猜,韓景硯一動也不想動。
唐朵被扶住時,情緒仍未完全回籠,目光剛好擱在對方敞開的西服襯衣上,忽覺不對勁兒,側着臉半眯着眼去瞧,嘴角慢慢抿出一個墜弧,一手抓住衣襟晃了晃,晃開内裡面貌,嘟嚷開了,“不對,雷歐,你的胸怎麼突然縮水,變得這麼小了呢?!連内衣都撐不起了,不對不對,你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吃肉啊?”
韓景硯本來神色極淡,不由轉臉輕哂一聲,挺直的身形又慢慢放松下去。
被誤認的青年臉色唰地變了,揚聲道,“唐朵,你醒醒我,我不是什麼雷歐,你看清楚,我是誰?!”
他這一叫,小黃屋前的感應燈亮了,LED白光極亮,打在他臉上慘白一片。
也剛好把唐朵的目光刺到,神思回籠,看清了眼前的人。
“顧,岩?”她伸手一擰,對方叫出聲,“啊,會痛,是真的!”
顧岩沒好氣地把臉上的小手扯下來,眼角餘光又看到那個身型少見的高大、氣勢深沉的男人,又側過臉哂笑。他改握住唐朵的手,将手掌重新帖回自己的臉,微低了低身,強調自己的存在。
“唐朵,你看清楚,我是顧岩,我們交往了三年,關系已經親密到談婚論嫁。我這次是專門來找你,我想……”
唐朵突然一個酒嗝打出,濃重的酒精味混着食物的酸氣兒,剛好噴了顧岩一臉。
顧岩不喜歡抽煙喝酒,被噴了個正着,又注意到男人幾乎笑彎腰。
他壓住心頭火,斥道,“唐朵,你怎麼喝這麼多酒,這也不是周末,難道你們公司的工程師還要應酬?這小城市的風氣就是不好,喜歡搞人情關系,根本不适合你。你要想回海城,我可以托朋友重新幫你介紹車企,以你之前的覆曆,找個不壓于海汽的公司不難。”
關于換公司這點,韓景硯覺得自己了解得比之準确得多得多。他在成功挖到人,簽下百萬薪酬謝合同後,離開時在機場接到海汽老總的電話,劈頭蓋臉就被一頓臭罵,那聲音大得,手機音響都出現了破音。
他也給海汽老總明确了一個事實,“在人才濟濟的海城,她也是百裡挑一的天才。可是她太年輕了,您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當初那輛跟BMW相撞的迷你車型的框架性能有多好,您也不便于完全公開數據,隻能私下鼓勵,不能大張旗鼓。畢竟在她之上,還壓着那麼多十幾二十年三十年的老資曆高工,她要想展露頭角、獨當一面就必須在你們集團裡熬資曆,否則很難服衆,三年五年裡怕也無法擁有她自己的車型。”
這是大集團最無法回避的職業沉默成本。
“但在我們石宇集團,她可以擁有獨立研發新車型的權利。這是我對她的承諾,您給不了。她在石宇不用等三五年積累資曆,聽别人号令,耗損掉她最好的天賦和才氣。三到五年,她就能帶着新車型去國際汽車大展上拿獎,展露頭角,将咱們國家整個新能源車帶上一個新台階。難道您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局面?”
“即時,我們總要提一句,最初挖掘出小唐工的是老總您的銳利眼光。”
當然,這句看似恭維的話更像是嘲諷,遭到海汽老總的大噴。
事實上,他們當初招攬唐朵時抛出最大的橄榄枝,還用那份撞車報告來做恭維,她當時的目光如從深空覺醒的恒星閃閃發光。但她要的考慮時間仍超過了他們給的時限。整個HR團隊都很焦慮,還為她研究了PLAN-ABC幾套方案,想要加大招攬力度。
他以為沒機會了,沒想到在他要回龍城時,收到了她确認加入的回電。當時他很确信是他們的誠意和給出薪酬、職業前景打動了她,就整個國内也沒有誰能給出比他們更好的條件了。顧岩所謂的朋友不可能是海汽老總那個級别,更不可能輕易撬動唐朵的轉職意願。
韓景硯笃定石宇集團的吸引力不可能因為顧岩這個前任不知天高地厚的允諾,就被動搖。
唐朵聽了顧岩一堆有的沒的,整個人也徹底回神了,立馬推開了人,搖頭,“不,我沒有應酬誰,我高興,我喝酒,你别胡說。我現在工作得好好的,我不回海城。”
她一邊說着,一邊撫額頭,眼神下意識地左右晃晃,像在尋找什麼。
韓景硯直覺她是在找自己,但他站在她身後,沒動,也不出聲。
顧岩臉色微沉,又伸手去拉唐朵,“好,我們暫時不提工作的事。唐朵,我這次來,是想好好談談我們的事,關于分手的事,這件事太匆忙了,我根本沒有想好,更沒有同意。你不能發一條微信,就私自給我們三年的感情畫句号,那麼沖動!這……這對你和我,都不公平。”
唐朵被一句“公平”給徹底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