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璟望向空茫山野,道:“曾經殿下問過我一個問題,他說《山水記》裡寫了一對情深意重的兄妹,可我們并非兄妹,怎麼也如此情深意重。”
“當時,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沉默許久,這些年在江北為官,夜深人靜之時,也常常扪心自問。”
“或許是年少失怙,孤身一人栖居茅屋時,是她時常來陪伴,或許是她天性爛漫,帶我步步走出陰霾,或者還有很多。”
江懷璟停頓了一會兒,“一同長大的情誼萬難更替,雖不是兄妹,卻勝似兄妹。”
“我希望她活地自由,玩地開心,其他均不重要。”
李徽容看向身旁的這個男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選擇做一個好兄長,去成全這段兄妹之情。
遠遠的一個雪白的身影從樹影橫斜的山林裡走了出來,像是一朵嵌在樹梢的柔軟雲朵。
慢慢走地近了,她高高揚起手臂,揮舞着朝他倆打招呼,紅撲撲的臉上挂着明朗的笑容。
這樣的姑娘,有誰會不喜歡呢。
李徽容也喜歡,于是伸手笑着與她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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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暖閣的書房裡溫暖如春,卻一副死氣沉沉之相,成煦站在窗邊,眉頭不展。
窗外的臘梅不知為何今年竟沒有開,冷雨稀稀落落從屋檐滴落,成煦伸手去接。
錢公公從外頭進來,“殿下,江南來的密信。”
成煦将雙手擦幹,接了信件,在禦座裡坐下。
阮阮要回江南,他攔不住,隻能挑選了數百精銳暗衛,同她一道下江南。
密信中寫到阮阮初到江南,住在李徽容處,總是早早起床出門去趕早集,吃熱氣騰騰的粢米團、胡餅、雞蛋湯等等。
會跟着李徽容一起開堂坐診,說是要學醫術。
但她在一旁總也坐不住,時常溜去旁邊的飲子鋪,喝花茶、吃酥酪。
成煦看到此處,多日來陰霾的眉眼總算露出點笑意。
她就是這樣,從小就不是個好學生,讓她練字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讓她去上課,要麼打瞌睡,要麼出馊主意逃課。
想到此處,彎起的嘴角又緩緩垂了下來。
隻是後來,她能寫得一筆好字,懂得權術人心,卻越來越沉默,越來越沒有生機。
成煦翻到第二頁,看到了阮阮的新家。
一個小小的兩進院落,院子一隅搭了一架秋千,兩邊的大水缸裡養着蓮蓬與金魚,蓮蓬翠綠如傘蓋,其下紅鱗穿梭,靈動又生氣。
東邊辟出一方天地,悉心種植着一小片梅花,綠梅和紅梅錯落其間,相互映襯,煞是可愛。
西邊亭子裡種了垂絲海棠、寶珠茉莉,等着來年立夏開放。
她總是喜歡鼓搗這些,拿着一把小鐵鍬能在花園裡待一個下午。
再冷酷的環境,再無趣的生活,她總是可以從中尋找到樂趣,曾經他有幸能分享她對生活的熱情。
但現在她一走,就帶走了太初殿所有的生機,他又變成了那個權力王座的囚徒。
黑暗乏味、勾心鬥角,過着他早已厭倦卻無法擺脫的生活。
視線落到信箋的最後一行。
李徽容日日為王妃請脈,不知是否有疾。
劍眉驟然收攏,雙眼裡的溫情消散不見,眸沉似海、深不見底。
他抽出一張雪白的信箋,提筆上書:徹查,速回。
旋即将信箋收入信封内,着人八百裡加急送往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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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拄着下巴,看着藥鋪外頭人來人往的熱鬧,又瞧了瞧旁邊坐如老僧,替人把脈的李徽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玩了一段日子後,她覺着應該幹點營生,總不好一直坐吃山空。
再者,做點什麼,也好将時間打發地更有趣些。
左看右看,覺着醫術不錯,于是正正經經提了一尾燒魚、一塊熏肉、一壺清酒,恭恭敬敬地請她教自己。
李徽容十分爽快,肉都沒吃一塊就答應了。
但她屁股上大概是長了疔子,略跟着坐了幾天,就已經盤算着打退堂鼓了。
趁着老伯診脈結束,阮阮懂事地遞給李徽容一盞茶,又殷勤地給她敲肩膀。
“容,我想了想,這醫道太過深奧,我資質一般,很難領悟的。”
李徽容徐徐喝着茶,又讓她捶重一點。
醫道很多人都是自小學起,阮阮如今才開始,确實困難了些。
但資質一般這個說法,并不認可,她就是生性活潑、沉不下心。
“你又看上什麼新鮮的了?”
阮阮坐到她旁邊,手舞足蹈地比劃,“我覺得飲子鋪不錯,就斜對門那家,我常常溜号去吃,它家的味道其實一般,但生意很是不錯。”
“我愛吃,又懂吃,豈不是天生就該幹這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