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工人新村的清晨從豆漿油條的香氣開始。溫翎站在居委會活動室門口,看着王師傅和其他幾位老工人早早到來,正小心翼翼地擺放他們的工具——锉刀、錘子、卡尺...每一件都被擦拭得锃亮,在晨光中泛着金屬特有的冷光。
"溫老師,看看這個!"王師傅興奮地向她展示一個鐵皮盒子,裡面整齊排列着幾十個手工制作的金屬零件,"我連夜準備的,給孩子們當教材。"
溫翎蹲下身,用微距鏡頭捕捉這些精巧的小物件——每個齒輪、每個螺絲都帶着手工特有的不完美痕迹,卻也因此更有溫度。這是"匠人工作坊"的第一堂課,她和俞瑾言比約定時間提前了一小時到場,想确保一切準備就緒。
"緊張嗎?"俞瑾言遞給她一杯熱茶,白襯衫的袖口已經卷起,露出結實的小臂。
溫翎搖搖頭,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相機背帶:"隻是好奇會有多少年輕人來參加。"
這個擔憂很快被證明是多餘的。九點整,活動室已經擠滿了人——不僅有陳敏招募的大學生志願者,還有不少社區裡的外來務工青年,甚至幾個逃了補習班的初中生也趴在窗邊張望。
"沒想到這麼受歡迎,"居委會李主任擦着額頭的汗,"連常年不出門的張師傅都來了,他可是廠裡的八級車工!"
工作坊以最簡單的任務開始——用锉刀将一塊金屬片打磨成指定形狀。王師傅示範時,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出奇地穩,金屬在他指間仿佛有了生命。溫翎變換着角度拍攝,特别注意捕捉老人專注的眼神和年輕人驚訝的表情。
"這太難了!"一個染着金發的大學生哀嚎着舉起自己歪歪扭扭的作品。
張師傅走過來,沒有直接幫忙,而是拿出一塊磨得發亮的鐵塊:"這是我學徒期第一件成品,比你的還醜。堅持三個月,你的手就會記住力度。"
溫翎迅速按下快門,記錄下這個瞬間——年輕人的挫敗與希望,老人的嚴厲與鼓勵,兩代人通過一塊金屬片産生了奇妙的連接。
午餐時間,活動室變成了臨時食堂。老人們帶來的飯盒裡裝着家常菜,年輕人則點了外賣,雙方自然而然地分享食物,交流着各自的生活。溫翎注意到,談話内容已經從最初的技術指導,慢慢轉向更私人的故事——老工人回憶工廠鼎盛時期的榮光,年輕人傾訴在大城市打拼的壓力...
"這才是真正的'技藝橋梁',"俞瑾言在她耳邊輕聲說,"技術隻是媒介,真正的連接發生在故事裡。"
下午的活動更加自由——年輕人可以用現代材料重新設計傳統零件,老人們則學習使用簡單的制圖軟件。溫翎拍下了一組對比強烈的照片:布滿老人斑的手指在觸摸屏上笨拙地滑動,而年輕人的手則小心翼翼地模仿着傳統工具的使用方法。
工作坊結束時,一個意外的場景讓溫翎放下相機,純粹用眼睛去銘記——王師傅和那個金發大學生并肩坐在角落,老人正用粗糙的手指幫年輕人包紮磨出水泡的手掌,兩人臉上都是罕見的專注與平和。
回酒店的路上,溫翎和俞瑾言都沉浸在白天的感動中。上海的夜色依舊繁華,但此刻他們眼中隻有那些樸實無華的畫面——匠人之手傳遞的不僅是技藝,更是一種即将消失的專注與堅持。
"陳敏說下周會有更多老人加入,"俞瑾言翻看着筆記本上的記錄,"還有藝術學院的學生想把這個做成畢業設計。"
溫翎點點頭,思緒卻飄向更遠:"我在想...最終的展覽不應該隻在美術館。這些故事屬于街頭,屬于社區,應該讓更多人看到。"
"移動展覽?"俞瑾言立刻跟上她的思路,"用老廠房改造的展示車,開到不同社區?"
這個想法讓他們興奮不已,連夜起草了初步方案。淩晨三點,當上海逐漸安靜下來,他們的桌上已經堆滿了草圖——可拆卸的展闆,多媒體互動區,甚至還有一個迷你工作坊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