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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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複酥始終堅信,每日幸運值是守恒的。
譬如她剛剛經曆困窘境況,收獲了超出限度的注意力,那今天就不應該再有諸如此類的抓馬事件發生。
可當她擺好書籍,将摘抄本翻開,方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胸前桌面上隻剩書本并排對望,夾在筆記本中間,充當書簽的圓珠筆了無蹤影。
她的筆呢?!
來圖書館前,常秋雅專門去教室一趟,站在講台上敲着黑闆三令五申,每個人都必須摘抄好詞好句,她會在下周一晚自習值班時抽查。如果有人交不出,以後一班的閱讀課就别想了。
這句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強調,恰恰打蛇七寸般拿捏住要害。集體榮譽利益當前,一向熱衷課上趴桌子的一班睡神吳迪也捧了本書,時不時提筆,在從同桌那借來的紙上劃拉幾筆。
黃複酥絕望地閉了閉眼,對這唯一一次疏漏深感後悔。
平時她都是在校服外套的兜裡一連揣上三四支筆,以備不時之需的,今天竟然忘得一幹二淨。
懊惱毫無用處,眼下她要另謀打算。
回教室取俨然是最不切實際的辦法,黃複酥假模假樣翻了幾頁書,一心二用确認好常秋雅的位置,準備故技重施,運用剛被她自己吐槽過的演技大法,呼喚米思寒施以援手。
注意力吸引來了,朋友也招呼到了。
在兩人一通你來我往的啞劇過後,黃複酥收到今日第三個噩耗。
『我,筆,沒帶,隻有一支。』
米思寒有心無力,晃了晃形單影隻的鋼筆,攤開空蕩蕩的雙手,給她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她還想再說,卻戛然而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調整姿态,恢複成專心緻志認真研讀的模樣。
黃複酥隻恍惚懵懂幾秒,便明白米思寒的意思。
常秋雅抽空巡視,正在靠近。
倘若被她知道發生的一切,即便黃複酥的語文成績始終霸占年級榜首,也難逃一頓耳提面命,真情流露的說教。
無可奈何,黃複酥準備将心底那份整日作祟的難耐不安與莫名羞怯壓下,向其他同學詢問。
紅潤唇瓣翕合,她想了又想,還是沒能講出最簡單的一句求助。
這一刻,厭棄自己怪脾氣的思緒攀升頂峰,她也想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麼。
“咔哒——”
不足以引起轟動的輕響,因為距離很近,準确無誤落入耳中。
黃複酥下意識側目,在煩躁之餘分出心神,小心翼翼觀察,試圖挖掘即将同組的同學遇到什麼意外狀況。
一切那麼湊巧。
沒有任何阻擋,兩個人的視線又一次在半空中短暫相交。
她應該沒有誤會,梁青硯是想說些什麼的。
相顧無言的僵持令黃複酥喉口發癢,她垂下眼睑,借由轉移視線,悄無聲息吞咽一下。
他也有不便開口的難言之隐嗎?
黃複酥皺着眉沉思,擡手揩去眼尾不經意間冒出的濕潤痕迹。
在她的印象裡,梁青硯并不是性格内斂的人,未有過這般欲言又止的情況。
作為一名極緻的悲觀主義者,黃複酥隻會下意識将事情走向想得很糟糕。
她抿了抿唇,将不斷靠近的秋雅抛之腦後,想問他是否遇到了困難。
下一秒。
視野内出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背部血管脈絡凸顯,青筋虬結。
他推動放在桌面上的鋼筆,寸寸平移,直至進入面前書本間的空隙才堪堪停住。
是……要把鋼筆借給她的意思嗎?
困擾多時的難題仿佛頃刻間迎刃而解,黃複酥愣怔許久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她那些遲疑彷徨的小動作,意圖表現得如此明顯嗎?
梁青硯會主動幫忙,是因為兩人即将同組吧?如果是她,也會提前搞好關系,便于後續交流。
無論緣由為何,有人雪中送炭,都是需要感謝的。
黃複酥啟唇,預備向默默無聞、樂于助人的組長大人道謝,梁青硯卻忽而起身,自黃複酥背後繞過,徑直走向書架。
她好像從來沒有如此認真仔細地觀察過他。
少年身形颀長挺拔,一中松垮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竟也能彰顯出優越的氣場。
身高優勢擺在明面上,梁青硯隻需伸出胳膊,就輕而易舉抽出書架頂層一本吃灰許久的國外名著。
原來是去重新找書的。
黃複酥暗自感歎他閱讀神速,瞟一眼右手邊攤開書籍的厚度,又覺得不應該。
思索過後,她默默将書名記下,準備放入不必看清單裡。
正因這片刻走神,黃複酥沒能注意到梁青硯的身影在某處有過短暫停留,他俯身蹲下幾秒鐘,很快站起來。
陌生的鋼筆捏在手上有些分量,寫起字來也有少許的不适應,所幸摘抄并不需要過多筆墨,否則和謄寫沒區别。
當黃複酥将注意力集中到第一行的黑色字迹,另有一件東西自半空墜落,沿泛黃紙張弓起的弧度滑下,停在書頁交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