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許晗眼睛彎成月牙,告訴他:“不好浪費糧食的。”
康轶咬咬牙,又要接着吃,被她止住,說:“算了,别給醫生增加負擔。”
他們出了校門,步行去附近的一個老小區看房子。
A城的房租和房價一樣“高端”,即便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單間,房東也要價小幾千塊錢一個月。
“這兒地段多好呀,周邊就是地鐵,附近還有個菜市場,大商場就離着五個站,這個價錢不算貴了!”
還在象牙塔中的周許晗第一次直面現實的殘酷。他們倆一個休學,一個隻拿着家裡給的零花錢,即便加上她的獎學金,也不足以面對社會的毒打。
坐在咖啡店裡休息的時候,周許晗心裡多少有些喪氣,但她還是笑盈盈地看着康轶,故作輕松說:“我上學期成績還不錯,拿到了一筆獎學金。”
康轶笑了一聲,伸手掏出張銀行卡,說:“房租錢我還是有的,足以租個小套間。”
周許晗的表情嚴肅了些,她問:“你哪裡來的錢?”
康轶臉上的笑容跟着變淺,帶上了一絲戾氣,他擡起下巴,扯出一個笑容,像是滿不在意,又像是有些難過。
他說:“康甯結婚了,給了我一筆錢,然後跟着她的愛情遠走高飛了。”
說罷他咬緊牙關,像是在強忍着什麼,下颌的線條都變得鋒利起來,眉宇間積壓着一層戾氣。
周許晗抿了抿唇,有有些無措,知道他現在應該是很難過的。
他從不和她提及康甯,但她隐約明白他的家庭環境并不太尋常。
她嗫嚅了下,又閉了嘴,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康轶的聲音微啞,咧着嘴笑,說:“她不是一直這樣嗎?永遠選擇她所謂的‘愛情’。這樣挺好的,她有愛情我有錢,所有人都開心了。”
周許晗盯着他額頭冒出來的青筋,輕輕“嗯”一聲。
康轶的喉結在微微滾動,牙齒咬得死緊,像是試圖把怨恨一點點嚼碎在齒縫間,卻努力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
他的眼前又蒙上一層黑,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本來是個平常不過的下午。
他坐在沙發上打遊戲,透過打鬥的聲音,聽到衛生間裡傳來的康甯的聲音,嗡嗡的聽不真切。
他懶得理她,又擔憂康甯是不是需要什麼幫助,猶豫了片刻還是回了一句:“你說什麼?”
康甯畫了一半的眉毛,提着眉筆踢踢踏踏的走出來,她大聲重複:“我說,我要結婚了,婚後打算和張圖搬去S省,你看你是想直接退學跟我走,還是讀完大學再過來。”
像是在說今天中午她打算出去吃飯一類稀疏平常的事情。
遊戲界面上的小人被爆了頭。
康轶終于反應過來她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身體突然有了一陣不受控地戰栗,腦子都變得不太清醒。
康甯沒得到回應,有些不耐煩,移步站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說:“你怎麼想的?你聽到我的話沒有?”
康轶的臉微微有些發麻,他摸了摸自己的太陽穴,低聲回她:“不去。”
康甯嗤笑一聲,揮舞着手裡的眉筆,對着鏡子又描了幾筆,說:“你那破大學有什麼好讀的,幹脆退學出來工作吧。”她笑了笑,有點自得的說:“張圖說你長得好看,問你想不想簽約他們公司,包裝包裝出道得了,當個網紅賣賣照片不比當打工仔舒服嗎?張圖公司有個小妹,才幾萬粉,轉發個廣告都能拿不少錢呢。”
她偏臉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輕哼了聲,說:“老娘要年輕十歲,還有他們什麼事兒。”半天沒人搭腔,她又看向康轶,問:“唉,你聽見沒?”
康轶偏了偏頭,雙手用力捏着手機,指尖微微發白。
她永遠都這樣,永遠隻愛她自己,自顧自的做下決定,然後通知他一聲,仿佛不需要對任何人負責一樣。
康轶閉了閉眼,冷着聲音說:“我不去,畢業後也不會去。”
“那你想幹嘛?你都幾歲了,還不知道要考慮一下将來,除了那張臉你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那還是我給你的。我花錢送你上重點高中最後也隻是考了個破大學,以後就指着我的養老錢過日子嗎?”
康轶感覺到自己一顆心跳的兇猛,熱血正向着大腦聚集。他目光冷凝,直視康甯,又忍不住帶出個諷刺的笑,說:“你的錢?你正經掙過一分錢嗎?不都是我掙的嗎?
“你生下我不就是為了找個賺錢工具,從小到大我給你賺的錢還少嗎?你呢?除了談戀愛你還會幹什麼?”
他的語氣和緩,話裡卻帶着鋒刃。
康甯喘着粗氣,瞪眼看他,說:“我談戀愛關你屁事啊?老娘靠本事征服的男人,怎麼你了?”
康轶偏開臉去,閉嘴不再言語。他忍到脖子上青筋畢露,表情傷心又難過。
他跟她永遠說不明白。
康甯卻開始咄咄逼人,她彎腰湊近,充滿壓迫感的問:“怎麼了?你給我說清楚啊?我還得為了你守寡了?我不能談對象了?”
她開始不受控的吐出一句句惡毒的言語,不管不顧的發洩情緒。
康轶偏頭看向一邊,牆上貼着幾張泛黃的合照,是小時候的他,和尚且年輕漂亮的康甯。小的時候,他曾耍賴撒嬌非要把它們貼在牆上,康甯嫌棄難看,卻還是答應了。
明明他也曾對着她撒嬌,她也包容過他的任性。隻是随着年歲漸長,那些母子間的親密漸漸消弭于無形,互不幹涉多過互相關心。
康轶突然很難過,他低聲說:“所以,你覺得你盡到做母親的責任了嗎?你覺得自己是一個‘媽媽’嗎?”
康甯的抱怨聲戛然而止,她面容一滞,抿緊唇,胸口起伏,顯然是在控制情緒。
過了須臾,她冷哼一聲,轉身回了房間。
康轶閉了閉眼,死死盯着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黑點,盯到眼睛發酸。
他覺得空氣有些稀薄,讓他有點喘不過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腳步聲又一次響起,康甯已經畫完妝走了出來。
她在他身邊站定,久久不語。康轶擡眼看她,注意到她的眉毛,照舊隻化了一半。
康甯擡起手,晃了晃她捏着的銀行卡,仰着下巴,賞賜一樣,丢在康轶身上,又彈落在地闆上,蓋住了那個黑點。
“賞你的,密碼是你生日,以後别再找老娘要一分錢。”
她轉身去到門口,換上高跟鞋,鞋跟與地面撞擊出清脆的咔咔聲。
“砰”的一聲,門被大力甩上。
康轶閉着眼睛深呼吸,努力平複自己紊亂的氣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站起來,走向那張銀行卡,蹲下去撿了起來。
那塊黑色斑點,原來是被康甯踩扁的眉筆頭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