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許晗大二的那一年,首都的冬天照舊的寒冷。
潞城和這裡的氣候不太一樣,即使已經在冷冽的北方過了一個冬,在首都過的第二個冬天還是讓她感到有些不太适應。
樓外起了風,嗚嗚咽咽的嚎叫着,裹着一層層寒意,能滲透進人的骨頭縫裡。剛打開被關緊的宿舍樓大門,周許晗就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冷戰,皺着臉站在門口陷入了掙紮。
頭頂的天灰蒙蒙的,沉沉壓下來,眼前的世界蒙上了清灰,像是生生把時間往後撥了兩三個小時。
往前一步是嚴寒,往後一步是暖氣。
她現在又不太想出門了。
口袋裡手機開始“嗡嗡”震動,隔着厚厚的羽絨服照舊在肆無忌憚地展示着它的存在感。
周許晗歎口氣,拿出手機,按下接聽鍵。
剛一接通,徐潔潔的話就倒豆子一樣連續不斷蹦出來:“許晗你現在走到哪兒了?快點兒快點兒快點兒,好多人呢,都跟餓死鬼投胎一樣,再不來我們開吃了就沒你啥事兒了,大冷天的出趟門還沒吃飽飯,你說你多虧啊……”
周許晗笑了一聲,眼前就浮起一團白霧,她沒忍住又呼出一口氣,看着輕柔的水汽在眼前彌漫開,抿抿唇說:“我馬上就到,你們先吃吧。”
她還想再說點什麼,視線就越過淡下來的白霧,看到一抹足夠亮眼的紅。
周許晗的心又被撞得猛烈跳動了幾下。
那人穿得極少,隻穿了一件有些寬松的紅色連帽衛衣,外面套了一件寬大的藍色牛仔外套,在這個人人裹得像棕熊的冬日裡,顯出了幾分格格不入。
她疑心是自己看錯了,可是那人走路的姿勢過于眼熟,一直被她印記在自己的腦海裡。
周許晗盯着漸漸遠去的背影,無暇聽清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隻随口回了句:“先挂了!”
她放下手機,快步追上去。
“康轶!”
前面的人腳步略一停頓,又加快了步伐。
周許晗肯定了自己的答案,皺皺眉小跑起來。
冷天運動到底多有不便,地面上殘留的積雪被她踩踏出輕微的沙沙聲。她穿得太多,跑起來有些笨拙,鞋子也不夠防滑,毫無疑問的摔了個大馬趴。
周許晗躺在地上,看着陰沉的天空一時間有些呆愣,她沮喪地歎了口氣,覺得自己有些傻氣。
即便是故友重逢,也該是你來我往的釋放善意,懷抱着輕松愉悅的心情互相攀談幾句。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傻兮兮的去追逐一個逃離的背影。
他是不是不想見到她。
這個念頭一出現在腦海裡就被她掐滅了。
不會的。
對于這一點,她有着足夠的自信。
周許晗閉了閉眼,長長呼出一口氣,撐着泥濘的雪地慢慢坐了起來。
腳步聲臨近,那人又折返了回來,他的臉上露出幾分焦急,伸手要拉她起來。
“沒事吧?你怎麼樣?”
周許晗瞥了來人一眼,完全沒了他鄉遇故知的欣喜,揮手掃開那隻手坐了起來。
她偏頭瞥一眼,白色的羽絨服已經徹底髒了,周許晗呆愣愣地坐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給徐潔潔發信息:
【不好意思了,我剛剛摔了一跤,現在要回去換衣服,就不來你和你們一起吃飯了,你們先吃吧。】
康轶蹲在她身邊,不發一言。
周許晗知道他在看她,她不想理他,但還是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臉頰漸漸燒紅起來。
沒多久,徐潔潔打了電話過來,緊張地詢問周許晗的情況。
周許晗應付了幾句,說自己沒什麼事兒,隻是衣服髒了要回去換,太麻煩了就不去參加聚餐了。
她挂了電話,擡眼看康轶。
冷風拂面,帶着刀子往人臉上刮,周許晗看着康轶泛紅的鼻子,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忍不住皺起了眉。
“你好不好?”
“怎麼穿這麼少?”
兩個人同時開口。
周許晗扯了扯嘴角,伸手拉住康轶的手臂,借力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污雪。
“我沒事兒。”
她在原地蹦跶兩下,又說:“看,沒問題。”說罷擡頭看向康轶,等待他的回答。
他穿得真的很少,站在凜冽的寒風裡顯出那麼些蕭瑟。
周許晗的腦子裡轉着很多的疑惑,到頭來,隻是又問一遍:“怎麼穿這麼少?”
康轶扯了扯嘴角,冷風凍住了他臉上的肌肉,他的表情顯得有些僵硬,整個人不受控的微微顫抖。
他攤攤手,漫不經心的笑着,說:“我的行李丢了。”
哪裡是行李丢了,他根本就沒帶行李。
冷空氣先行入侵了首都,尚且來不及沒吹到潞城去,他卻先一步被自己腦海裡的瘋狂想法裹挾住了。
他很想她。
他想見她。
這個想法來得突然又強烈,讓他根本沒想起來做更多的準備。他處理完事情後從學校裡出來,攔了輛車到了機場,買了最近一趟航班飛了過來。
下飛機沒多久就直面了風雪。
周許晗的目光落在康轶臉上,看到了他強撐着的滿不在乎,還有一點微不可察的戾氣。她歎口氣,摘下圍巾給他,示意他帶上,轉身往學校外面走。
“跟我來。”
圍巾一圈圈把脖子包裹住,康轶的心跟着熱起來,鼻端是熟悉的味道,他狠狠吸了一口,輕咳一聲,問:“去哪裡?”
周許晗舒緩了語氣,說:“買衣服。”
學校周邊開着很多店,周許晗帶着康轶買了羽絨服和褲子,在店裡直接換上,出門站在街邊,眯着眼睛打量各個店面。
火鍋香味撲面而來,夾雜着煙火氣兒。
周許晗說:“吃火鍋吧。”說罷随意進了街邊的一家火鍋店。
康轶跟在她身後,一直安靜不語。
周許晗用下巴點點火鍋店最裡面的座位,說:“坐那裡吧,我去處理一下衣服。”
她的衣服拉鍊高高拉起,嘴巴埋在羽絨服裡,說話的聲音甕聲甕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