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人預想的一樣,周許晗的高考成績很好。
在知道成績的那刻,白秀和周天譽終于放松了緊繃的神經,他們顯得非常高興,反常的期待起鄰居間的串門聊天,然後在聽到衆人對周許晗的交口稱贊中,狀似不在意的謙虛一下。
周許晗沒想到會看到爺爺奶奶這樣幼稚可愛的一面,覺得有些新鮮。
書桌上曾經堆放着的筆記被學弟學妹要走,連她寫滿答案了練習冊都沒有被放過,全部被認識的阿姨帶着自己家小孩兒過來打包帶走。
不再有堆積如山的題目需要解答,沒有了成堆的課文要背誦記憶,突然放松下來,周許晗居然覺得有點無法适從,在這個有些漫長的暑期裡感受到了一絲不适應。
家裡人換着花樣的帶她放松,周天譽突然進入了農耕狀态,帶着她在前院挖挖刨刨,說是準備種些花草。
院子被他們折騰得坑坑窪窪,一時間塵土飛揚。
白秀抱着手臂,滿臉無奈的威脅他們:“收拾不幹淨就别吃飯啦!”等她發現威脅完全不起任何作用後,隻能扶額歎氣,然後加入了侍弄花草的隊伍。
風和日麗,陽光明媚,看着逐漸成型的小花園,白秀突然有了憶往昔的興緻。
“我們家小晗的心态可比你小叔叔好多了!周甯當初報的提前批,接到通知前每天都緊張得像隻鹌鹑!”
周許晗比周甯小十多歲,她叫周甯小叔叔。
周甯是周家的獨子,街坊鄰居對他的描述裡,總少不了一句:周甯是咱們巷子裡最勇敢正直,善良熱情的好孩子。
他是那種真正有理想有信念的少年人,幹淨又純粹,熱血又單純,自小的理想就是參軍保家衛國。
“我們之前在C城工作生活過一段時間,那時間的家附近有一個軍營,距離近到什麼程度呢?每天都聽着他們的号聲作息。
“周甯當時還是個小朋友,非常固執,每天都要聽着号聲起床跑操,說要長得高高壯壯,以後去扛槍開坦克。我就說他,你要是近視了或者成績不好的話人家部\隊都不要你的,他就真的聽進了心裡去,周甯很少玩電子遊戲,很認真學習功課。”
小白楊一般生機勃勃的活着,如願考上了軍\校,一路按照自己的人生規劃順利前進着。
白秀似是陷入了回憶,她的唇邊挂上了微笑,整個人都散發着難以言明的溫柔。她偏頭看着周許晗,有些欣慰的微笑:“我為他驕傲,也曾經為他不值,他明明隻要自私一點就好了,自私一點他就可以好好活着,活着才可以繼續他的理想,活着才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她摸摸周許晗的頭發,接着說:“後來見到了你,你還那麼小,那麼乖,我就知道周甯這個混小子是怎麼想的了,他一定覺得你這樣的小不點兒,還有更加美好的未來,值得他為了一個‘希望’去冒險。”
周甯在大二的一個假期應約去了同學的家鄉玩耍。在他出門前,白秀像是有所感應,總是有些心神不安,于是反複囑咐他千萬要注意安全。
周甯笑嘻嘻地擁住她的肩頭讓她放心,又連連向她保證:“必須注意,一定注意,你們隻能是我的父母,絕對不給你生二胎的機會!”
白秀笑罵了他幾句,送他出門。
也是在一個安靜的夜晚,周甯順着一條并不熟悉的街邊夜跑,聞到了輕微的燒焦味,看到了遠處的火光。
燒着的是一棟獨立的三層民宅,一樓是個飯店,樓上住人。
他匆忙撥打了報警電話,站在樓下和順着火焰找過來确認情況的三兩個路人一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滅火工作,但他聽到了房子裡傳出來的屬于小女孩的哭泣聲。
哭聲微弱,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猶豫了片刻,周甯咬了咬牙,闖進了火海裡,帶出了一個小女孩兒。
如果當初沒闖進去,他大概也就心安理得的等在外面了,但他進去了。
女孩兒被他抱了出來,安置在一旁坐着,有人圍着她安慰,她卻一直沒敢放聲哭出來,隻輕微抽泣着。
周甯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子彈殼做的鍊子給她玩,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沒有伸手接,眼淚卻一顆顆砸下來,小聲喊:“媽媽,爸爸,還有奶奶……都在裡面……”
周甯看着越來越大的火勢,在看看附近因為修路而變得有些糟糕的路況,長長呼出一口氣。他摸着許晗的頭,笑着看着她含淚的眼睛,說:“别怕啊,我這就去把你的家人帶出來。”
然後又一次沖了進去。
這一次,伴随着巨大的爆炸聲,白楊一般的男孩被永遠留在了火海裡。
白秀的眼淚又一次落了下來,她說:“小晗,周甯沒能保護好自己,傷透了父母的心,差點把我的命也帶走了。因為你,我又活了下來,但爺爺奶奶再也承受不了失去了。
“你就要去讀大學了,這是你第一次離開我們,我很舍不得,很擔心,但我知道我得放你高飛,你有屬于自己的燦爛人生。我隻要求你平安快樂到老,遠離一切是是非非,你一定要答應我。”
周天譽勸她:“你不要太過緊張,也不要給孩子壓力。小晗長大了,應該去見識更加廣闊的天地。”他試圖開玩笑:“都是大姑娘了,可以談戀愛了……但你一定擦亮眼睛,千萬不要跟着壞小子跑了。”
周許晗扁嘴,說:“我才不會。”
他又說:“要找一個讓你開心的,帶你遠離煩惱的。”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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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城一中在高考後有個返校日,任何想回母校看看的學生都可以到學校再聚一次,和老師聊聊天,找同學聚聚,或是在學校中拍照留影。
返校的當天,周許晗婉拒了爺爺奶奶的陪同,自己坐公交到學校。
下車慢慢朝着學校的方向走過去,站在與學校相隔的馬路對面,就看到了康轶。他靠在學校正門邊的牆上,穿着一件寬大的衛衣,一隻手放在運動褲口袋裡,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依然是一幅懶洋洋的樣子。
仿佛有所感應,他突然擡起頭,視線就那樣直直地籠罩過來。
距離有些遠,看不真切,但周許晗就是知道康轶看着她的眼睛一定明亮又清澈,像是一泓清泉,一如既往。
她看着他的方向,沖着他笑。
等到停滞的紅色小人變換了顔色開始奔跑,周許晗收起笑容準備過馬路。
就要走近,有人從她身後突然出現,他伸手拍了拍周許晗的肩膀,熱情地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