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轶高中進入了潞城一中。
不是因為他的成績突然變好,或者創造了什麼奇迹,僅僅是因為康甯新交了一個叫張圖的藝術家男朋友。
張圖對康甯說:同樣是漂亮臉蛋,有腦子的和沒腦子的是完全不一樣的。
“你不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不然年輕時候當什麼小模特啊,咱直接考個影視學校,現在還能在電視劇裡扮演一個呼風喚雨的美豔妖妃,哪裡輪得到我這隻癞\□□來吃你這口天鵝肉啊。”
張圖留着長發,每天早上都要花點時間來認真梳成發髻,他喜歡把自己搞成看上去就很有藝術家氣質的樣子。
他說:“我剛參加工作時候,書桌上總要擺上幾本書,名字要越深奧越好。你以為我真看啊?那都是給老闆看的。
“包裝,包裝懂麼?
“再者說了,你就想,以後康轶的同學朋友們都是什麼層次的要更好一點?賣豬肉好還是當領導好?高中結交的朋友那可關系到他未來所處的圈子。
“人脈!人脈懂麼?!”
康甯很容易就被說服了,她決定讓康轶自己做選擇,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省得某一天被他埋怨一句“限制了他人生的可能性”。去一中讀書也成了她能接受的選項之一,康甯現在願意幫他繳納高額的擇校費了,她手裡的閑錢不少。
而且張圖說他有人脈,可以找關系把康轶塞進去。康甯也想看看張圖是不是在和她吹牛皮,他對她說過很多的大話,有真有假,但她總是分辨不清。
這麼多次的戀愛經曆也沒讓她長出多少心眼,她照舊拿捏不住男人。
她問康轶:“你想不想去一中上學?”又說:“要是不去一中就繼續在三中呆着,其他學校不值得折騰,老娘現在也想摸一摸最好的東西了。”
“反正你自己考慮考慮,明天告訴我!”
康轶想要……
靠近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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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康轶有一個隻屬于自己的秘密。
他希望自己能在每天放學後順利坐上那個時間段裡開進車站的第一趟七路公交車。
運氣好的話,他可以和她在車站相遇,然後一起在七路公交車上度過三十分鐘。他們可以簡單打個招呼,或者說上幾句話。
雖然在這之後,他得多坐半個小時的車,因為七路車會沿着城區主幹道繞個大圈子,才能到達康甯在學校周邊買的新房子。
車上的半小時是他在這一整天裡能夠距離她最近的時刻。
康轶是學校裡比較招搖的存在,因為他長得足夠好看,更因為他在三中讀書的時候就很受關注。
三中的生源再差,每年也還是有那麼三四個學生能夠憑本事考進一中的。
“别招惹康轶,他打架挺厲害的,我遇見過一次。不知道他怎麼惹到丁誠了,呼啦啦帶了一幫人來,幸好丁誠還算要臉,帶去的人沒有都動手。”
“那也算是以多欺少了啊。”
“那也總比帶去的全部人一起按着他打好吧。康轶性子和長相不太一樣,動手的時候沒太大表情,也不怎麼搭理人,出手卻挺狠的。對自己也狠的,後來看他吊着胳膊才知道胳膊折了,但當時根本沒人看出來。”
“我們班裡那個追他的小姑娘們都說他不怎麼打架的,不然也不會被人搞折胳膊。”
“反正他算不上是什麼好學生,但也不是什麼小混混。”
但在那個時期,一旦哪個女生的名字與這種張揚的男孩子放在一起,總會為她招惹來很多的閑言碎語。
康轶不敢太過接近周許晗,她并不喜歡别人的過度關注,男生們的起哄聲總會讓她難受的皺緊眉頭。
但他也不想離得太遠,以他們兩人現在的差距,這大概會是他和她距離最近的三年。
于是車上的半個小時成了他最期待的時光。
不遠不近,一切都剛剛好。
康轶很早就發現周許晗待人時的習慣性讨好,這些讨好也曾經給過他。他不知道她是天生的有些高敏感,還是後期的那些際遇讓她更加容易喪失安全感。
周許晗的好人緣來自于她優異的成績和漂亮的外貌,更因為,在她面前,她的同學、朋友幾乎算得上是予取予求。
她不太會拒絕别人,看上去總是有着熱心腸。講話也很有分寸,能照顧到青春期少男少女們敏感的内心。
就像又一次,他坐在公交車的後座上,偏頭看向車外,耳朵卻總在聽前排的周許晗和她的朋友聊天。
“你那天帶的手鍊超級漂亮,我好喜歡,去店裡買了一條不同款的!”那個叫林漾的女孩兒露出手腕給她看,一臉天真的笑着提議:“我們交換吧!我看過了,價格差不多。
“買的時候我就想和你交換手鍊了,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康轶知道那是周許晗很喜歡的手鍊,也知道她不習慣太過直接的拒絕。
果不其然,周許晗微笑着向林漾道歉,說自己的那條丢了。
“啊……”林漾有些失望,扁扁嘴看向窗外。
周許晗的表情依舊平靜,但康轶知道她有些慌了。她們聊了些其他的話題,周許晗突然又沒頭沒腦地問林漾:“你不會不高興吧?”
“什麼?”
“我沒辦法和你交換手鍊了。”
林漾依舊大大咧咧的,笑着回她:“不會啦,但我必須要和你交換禮物,我得想想還有什麼東西我們兩個人都有……”
看,多簡單的一個事情,直接拒絕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但她就是習慣拐着彎兒說話,用看似委婉的,又能保證可以一次性成功的方式拒絕别人。然後在拒絕别人後,忍不住開始擔心對方的情緒。
這說不上是一個缺點,但也說不上是一個優點。
周末,康轶打車去周許晗家所在的那條街。
她家在街邊開着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旅店,雇了兩三個工作人員,偶爾人手不夠的時候,周許晗也會在前台幫忙看會兒店。
但這一次,康轶的運氣不怎麼樣,前台坐着的并不是他想見的那個人。他在門口站了片刻,那個阿姨也隻是擡眼好奇地打量了他須臾,見他沒有進門的意思,又垂下眼睛繼續織着手裡的毛衣。
康轶抿了抿唇,伸手進口袋,摸到了自己的手機。
他存過周許晗的電話号碼,但他從沒和她聯系過,也不确定她有沒有存過自己的号碼。他們有默契的保持着某種奇怪的距離,不會太遠,但也不會很親昵。
康轶靠在牆邊,單手捏着手機翻轉把玩,垂着眼皮想些亂七八糟的心事。
他在她心裡,能稱得上是朋友,還是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校友?他也不确定他們之間的距離應該保持到什麼程度才算是合适。
人多的時候要遠一些,私底下也許可以稍微近一點?
沒等他整理出個頭緒,手機突然開始振動起來,康轶愣了一順,垂眸去看。
“周許晗”三個字正在手機上跳動着。
很長時間裡,她在他的手機裡隻有一個代号,叫做“破曉”。他查過她的名字,“晗”就是“天将明”,“天将明”就是“破曉”。
彎彎繞繞轉了幾道圈子,就是不願意直接在手機裡存進一個“周許晗”,生怕自己那點隐秘的小心思被人發現。
過段時間,“破曉”也被他删了,換成了一個句号。
直到康轶終于受夠了自己的扭捏作态,破罐子破摔地改回了“周許晗”。
康轶的心突的一跳,他心裡的第一個問題得到了答案,她也存過他的号碼。
他的喉結滾動了幾番,按下了接聽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