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三放心了,他想了想,确定自己沒落什麼事情,臨到門口時他又突然頓了頓,像是有些疑惑不解:“不過大小姐,套話的方式有很多,您特意傳信給我讓我整這麼大一出應該不會隻是為了試探吧?”
柳綽笑了笑,肯定了柳十三的猜想:“自然。”
就像柳十三所言,試探的方式有很多,她和燕輝同在一個屋檐下,燕輝對她又不是那麼的設防,她完全可以找機會慢慢試探。而她之所以選擇鬧這麼大一出用這麼強烈的方式其實不在于試探,或者說試探隻是次要,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警醒燕輝。
燕輝很聰明,也有一定的手段,但他卻有着不該是這個身份所有的天真和易信。她不知道燕輝這種性格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培養出來的,但朝局兇險,奪嫡之争更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事情,若發覺此事異樣的不是她,而是大皇子或者四皇子呢?
坦誠和赤忱是人性上的閃光之處,但身處燕輝這個位置稍不留神就是身死人亡抄家滅府,柳綽下這一劑猛藥也是為了讓燕輝更有警惕心,對手的刀不知何時就會向你捅來,可能是看起來無關的一個路過之人,也可能是你身邊一直跟的護衛。
當然,能順道套出這麼多話也是柳綽沒有想到的頗豐收獲。
......
正如柳綽所料的那樣,此事一出燕輝一連沉寂了好幾日,安安分分的上朝,一言一行都敬小慎微,不敢性差踏錯分毫,更加努力地扮演起三皇子,不再随意給人可乘之機。
柳綽點到為止便沒再刻意關注燕輝,她收到蘇玉真派人送來的消息似乎是想約她去慧濟禅寺上香的時候暗中見一面。
慧濟禅寺位于安京城南郊的摩诘山腰,終年香火旺盛,達官貴人特别是女眷絡繹不絕。
入了不二法門柳綽并沒有跟随人流進入觀音堂,她繞過已經落完葉子的銀杏林,穿過曲徑幽靜的青石闆路和解脫門,來到香火唏噓少有人往的雙林殿。
殿内供奉着一尊觀自在菩薩,她沒有像傳統佛寺造像規定的那樣直立或者打坐,她左手随意的支着,整個人斜靠在蓮座上,右腳微曲,右手随意地搭在曲起來的膝蓋上,左腳輕踏在水面的蓮葉上,體态優美神情含笑自如,顯得格外怡然自得。
空空的殿中隻有蘇玉真一人,她站在觀自在菩薩佛像的下方,靜靜仰望着大慈大悲觀世自在的觀世音,像是在思考,但又像是什麼都沒想。
柳綽将杜若留在門外一個人走了進去。
蘇玉真頭也沒回道:“你還是這麼準時。”
柳綽笑了笑。
蘇玉真:“慧濟禅寺有四座殿七座堂三座經樓十六間廂房,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兒?”
“自在觀音觀世自在,慧濟禅寺十八座佛像四十八面壁畫也就隻有這一座能求自在求解脫的觀自在菩薩,”柳綽取了三根香點燃後遞給蘇玉真,“我是覺得你費盡周折避開上官家的眼線總不能是約我來觀音堂求子吧?”
蘇玉真沒有在意柳綽的揶揄,也沒有接她遞來的香。她望着上方,觀世音坐在高高的神龛上垂眸含笑地望着所有想要向她跪拜的人。
“世間皆苦,命不由人。佛渡千帆,觀音既然想要自在,”蘇玉真推開柳綽遞來的香,“我又何必去打擾已得自在的她?”
佛渡千帆,唯人自渡嗎?
柳綽笑了笑,将香插入香爐,拜了拜後才回到蘇玉真身旁和她并肩擡頭望着自在觀世音菩薩的佛像。
“下定決心了?”
蘇玉真:“嗯,不過我沒有想到你竟然願意花心思幫我。”
柳綽:“不算是為了幫你,我有我的計劃和所求,幫你隻是順帶,而有你的幫助我能事半功倍。”
蘇玉真笑着搖了搖頭,像是有些自嘲:“何必呢,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我了,我的自尊心早就被磨沒了。”
柳綽眼中閃過幾絲晦澀。
蘇玉真倒是沒太所謂,隻是繼續道:“即使上官泓出事,我對于蘇家來說也就是從一個棋子變成了一個棄子,蘇家是不會為了一個棄子來替我和上官家争執和離的,得不到任何好處還會存在風險,因為稍有不慎就會讓蘇家背上背信棄義不能共苦的惡名。”
“何況上官泓倒了上官家百年的根底也還在,放我繼續留在上官家對蘇家也算是百利無害。”
蘇玉真笑了一下:“我那個父親你也有所了解,賠本的買賣他不會做,賠本還有風險的買賣他就更不會做了。”
柳綽:“倒也未必需要和離。”
蘇玉真這下是真的疑惑了,她将視線從自在觀音像上移開看向柳綽。
柳綽遞給了蘇玉真一小包藥粉:“此藥緻幻不緻命,其他事情我都會處理,你隻需要想辦法讓上官泓每隔五日服下一點。若事情最終順利,上官泓最輕也會被流放。你沒有子嗣,可以以想為上官泓祈福和看淡世事為由出家清修,你婆婆對你向來不喜,隻要操作得當就能讓她答應。”
蘇玉真:“三五載後,待蘇家和上官家漸漸記不得我了,再找個機會假死離開嗎?”
柳綽面容上帶着淡淡的笑意:“這就要看你願不願意舍下安京城的繁華和富貴了。”
蘇玉真笑了,笑容中隐約能看到年少時的風采:“我還以為你懂我。”
蘇玉真轉身望向寺廟外萬裡無雲的藍天,“安京城于我而言不過是囚籠,若是今生能有機會走出看一眼山川大河,”蘇玉真笑着看向柳綽,“雖九死其猶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