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綽忍了一會兒實在沒有忍住,若無其事地拿起書,通過書痕翻到了燕輝适才随手翻到的那一頁。
昭公二十八年,夏姬?
柳綽捏着書,狠狠地将其放了回去。
夏姬是春秋時代有名的美人,美豔風流,與多位諸侯大夫通奸,還引得君臣相殺。
燕輝拿着這篇和她說好書是什麼意思?諷刺她昨日勾引他的行為嗎?
回柳府的路上,柳綽再也沒和燕輝多說一句話,她算是想明白了,燕輝忌憚柳家,但又不能不依靠柳家,所以既不能在明面上和她撕破臉,又不能真的寵幸她,于是就想出這些方式羞辱她,讓她知難而退。
這樣倒也好,反正以柳家如今的地位燕輝也動不了柳家,她還懶得奴顔屈膝、曲意奉承。
馬車在柳府門前緩緩停下,燕輝先一步跳下車,他看見柳綽掀開車簾,自然地伸出了一隻手。
四周都是柳府的下人,柳綽知道燕輝在做戲,但她也不想讓她爹娘擔心,于是伸手搭上了燕輝扶她下馬車的手,
這一幕無端讓她想起燕輝當日來柳府迎親接她上喜轎的場景,她看着燕輝骨節分明的手,覺得有幾分怪異,當時她蓋着喜帕,視野被遮住大半,所以對唯一能看見的手格外有印象。她記得燕輝的手應該有更多的繭,而且食指側面并沒有一道仿佛銀針沾了藍色汁水紮進皮中留下的傷痕。
燕輝原本隻是出于禮節,待柳綽真的将手搭在他手上後才感覺到有幾分心跳加速。奇了怪了,他行的端坐得正有什麼好緊張的?難道是因為即将要見其他人的父母?
雖然已經聽下人說了無數次,但真當看到康健的父母和完好的柳府時,柳綽還是差點沒忍住落了淚。她強忍心酸在衆目睽睽之下接受了她父母對她的行禮,待和母親回到房中後,她再也忍不住了。
姜楓看着抱住她無聲流淚的柳綽,心就像是被人用鐵絲一根根地勒住了般,疼得無法呼吸。也許是因為知道她和柳堰延的夫妻關系并不和睦,所以柳綽自小就很獨立懂事,努力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完美符合她父親對嫡長女的所有期待,她從不會撒嬌,也不會喊疼,更别說是這樣抱着她落淚了。
姜楓像是哄小孩一樣輕輕拍着柳綽的背,待柳綽徹底平靜了下來後,才柔聲地開口問道:“怎麼了?是不是三皇子對你不好?”
“女兒隻是很久沒有見到娘親,覺得,恍如隔世。”
姜楓微微一愣,随後笑了出來,她輕輕摸了摸柳綽的腦袋,“怎麼出嫁後反而更孩子氣了,也就才三日沒見罷了。”
柳綽咽下心頭的酸澀,努力将姜楓被長劍貫穿跌落在雪地中的畫面從腦海中掩去,她輕輕擦拭去臉上的淚水,松開姜楓。
姜楓除了眉眼其實和柳綽并不太相似,她的骨架更小,氣質也更加婉約溫柔,一身黛青繡荷紋的直裾深衣也很難讓她顯得莊嚴肅穆。
柳綽上一世出嫁前沒來得及好好看看姜楓,如今才發現原來母親的鬓間已經有了這麼多白發,隻是一直都小心地遮在發髻中。
姜楓似有所感,她摸了摸自己的發髻,拉着柳綽的手在自己身邊坐下,“别看我了,歲數擺在這兒呢。來和我說說吧,你和三皇子相處得如何。”
柳綽知道她和燕輝之間早已不是尋常夫妻該如何相處的問題,姜楓幫不了,而她也不想讓姜楓遠在柳府還為她操心為她提心吊膽。
“三皇子對我很好,敬愛有加。”
柳綽再成熟再獨立終究還是未經人事,姜楓問得稍微深入一點就察覺出了問題。她望着挂着溫婉笑意的柳綽,心卻一點點地下沉。
而就在柳綽小心應對姜楓的詢問時,隔壁院柳綽的庶妹柳璇也正在接受她生母衛氏的耳提面命。
“我說的你都聽明白了沒有?”
“聽明白了,”柳璇感覺自己耳朵都起繭子了,“三皇子今日過府,對我來說是一個好機會。”
三姨娘衛氏臉上的表情稍霁,她在屋裡轉了兩圈,似有忿忿和不甘,“柳綽若不是嫡出,嫁過去的本該是你!”
“可是現在大姐已經嫁過去了,”柳璇臉上露出幾分苦惱,“我再過去豈非隻能做妾?”
“皇家的妾和尋常人家的妾能一樣嗎,德妃和淑妃哪個不是妾,那些個正妻見到她們不一樣低聲下氣?”
“可是姐妹共事一夫啊,”柳璇翹着二郎腿磕着瓜子,“不好吧?”
“那又怎麼了?”衛氏看着柳璇這副不上進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她恨鐵不成鋼地拎起柳璇的耳朵,“前朝裴家能有那樣的地位,還不是因為姑侄女三人共事一君。何況柳綽昨日進宮,已惹得皇後娘娘不快。”
“哎呦,娘,我的親娘,”柳璇護着耳朵,“痛痛痛——”
“我聽說皇後也有意讓你嫁過去鞏固地位。”
“什麼?!”柳璇終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她猛得站了起來,難以置信,“皇後娘娘不是一向看不上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