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換一下。”
周續從屋後的小房間裡擡出三角梯,擺在壞掉的燈管下方,然後又拿了新的燈管遞給許佑祺,自己爬上梯子去把舊燈管換下來,許佑祺在下邊扶着梯子,和她交接燈管。
換好後再開燈,屋裡就亮了。
“如你所說,沒人住的房子會死,所以我偶爾會回來打掃通風。”
把梯子放回原位,周續指尖在桌上一劃拉,桌面上就出現了一道痕迹,搓着指尖的灰塵,周續又去開了水龍頭,除了水有點黃,其他也沒什麼問題。
“你卧室在哪?”
“這間。”
周續開了卧室門讓許佑祺進去,兩人在卧室裡走走看看,許佑祺好奇地掃視她書架上的書,還有過期的作業。
周續自己也已經很久沒仔細看過了,每次回來都是進來開窗關窗,現在再仔細端詳,才發現自己的卧室也在慢慢死去,書架上的書發黃了,邊邊角角的地方也已經生出了綠色的黴,書桌櫃上的鑰匙孔也已經生了褐色的鏽迹。
她打開書桌上的小鐵盒,從裡面拿出了一把鑰匙插進去轉動,來來回回轉了幾下才把櫃子給打開了,拉出來一看,裡面也沒放什麼東西了,幾本作業本、試卷紙和成績單,還有個透明的淺白色塑料盒,像是自己在外頭買飯打包的盒子,帶回家洗幹淨後拿來裝了其他東西。
許佑祺拿起成績單,看見上頭一列排行的甲等,這才信了周續說自己學習很厲害的話。
周續拿出那個盒子,掰開蓋子,看見裡頭全是名片和傳單,不禁笑了出來。
“笑什麼啊?”許佑祺挨過去看,拿起了其中一張,念起了上面的文字:“合法低息借貸,從一千元起?”
“嗯,當時我看見誰家的門或路燈柱有這種卡片,我就會撕下來帶回家,想着自己如果有一天真的需要借的話,看看哪家利息最低我就去借。”
“借貸還要貨比三家,你是第一個了。”
許佑祺把手上的名片放回去,又在盒子裡頭翻了翻,翻到了一張賣血的,角落的地方還有個藍色的打勾。
“你勾的?”
周續歪頭看了一眼,才點頭說:“嗯,當時想着賣血風險最低,所以就給勾上了。”
“你可别信了,說合法的一定都不合法,把你的血抽光了也不一定會給你錢。”
“這是十年前的我迫不得已想做的,不是現在的我。”周續把她手裡的卡片拿走,扔回了盒子裡,把盒子重新蓋上關回去。
“我突然覺得,自己被詛咒也是一件好事了,至少幫了你的忙,不然你要是真的十年前就開始賣血借貸的話,現在過的是什麼苦日子,我可不敢想。”
周續推着她走出卧室,關上了卧室門。
“你也想不了,因為你壓根就不會認識我。”
來到客廳,周續看見角落裡停着自己上學時騎的那輛自行車,自從她搬走後,她就把自行車從屋外挪了進來放着,時不時回來的時候也會給它做點保養。
看着過去的自行車,她突然很想再騎最後一次。
周續找到了打氣筒,讓許佑祺哼哧哼哧地幫她把癟掉的輪胎打滿氣,自己則拿了鍊條專用的潤滑油,搖着自行車踏闆把潤滑油噴在鍊條上。
許佑祺鎖上輪胎打氣孔,然後跌坐在地上喘氣。
“我完啦,我今天的體力用光了,今天晚上隻能躺着啦!”
“你真菜。”
周續轉着踏闆,聽着鍊條和齒輪貼合發出的聲響,在附近蹬一會兒應該沒問題。
“你得載我,我不會騎自行車。”許佑祺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塵。
“你不會?”
“我小時候騎的有兩個輔助小輪子的,這個沒有輔助輪子我不會。”
“你真菜。”
周續把車推出了家門,讓許佑祺幫她鎖了大門,然後坐上坐墊等許佑祺站上輪胎兩邊的踏杆,許佑祺怕摔下去,死死地抓住周續的肩膀站穩了,周續才騎出去。
接近傍晚的風不算太熱,有點涼涼的風吹在許佑祺臉上,讓她覺得心情舒暢了起來,周續同樣覺得愉悅,她能感受到身後的許佑祺逐漸放松,因為她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已經不那麼用力了。
“周續,你就是這樣天天騎車上下學的嗎?”
“不僅上下學,我還騎去打工。”
周續載着許佑祺重走了一遍自己曾經每天走過的路線,學校、醫院、手套廠,她感覺自己在一瞬間穿越回到了十年前。
而讓她感覺到不同的是,這一次有許佑祺陪着她。
從手套廠回家的路上,那間财神廟還伫立在半途,周續在門口停了下來,指着财神廟對身後的人說:“我當年就是因為走進去了,所以才會遇到你的。”
示意許佑祺跳下車,周續把自行車停在圍牆邊上,帶她走進了财神廟。
和過去一樣,财神廟無論是大廟小廟,從來都不缺香火,無論什麼時候進來,香爐裡總是會有沒燒完的香。
“我以前窮得連香油錢都不舍得投,就站在這裡也不敢許願。”
許佑祺安安靜靜地聽周續說話,仿佛自己走進了她的時間,跟着她回到了過去。
“當時那裡坐了個奶奶,她問我算不算命,我就給她算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一條福命,但我當時窮得要死,壓根就不信她,結果沒過幾天許湘芸就來找我了,那老奶奶是許家的眼線。”
“那看來像這樣的眼線不止一個,可能全國各地都有不少,都在找一條福命。”
周續從口袋裡掏出幾張鈔票投進了錢箱裡,又抽了三根香點燃,對着财神像拜了幾拜插進爐裡,她不是在許願,隻是替過去的自己完成了曾經沒能做到的事。
“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擁有福命的人一定不止我一個,但是有一條福命,又像我這樣過得窮困潦倒的人應該很少,所以我覺得即便不是我,隻要時間夠長,許湘芸也一定能夠找到另一個人來換你的命,我隻是這些人當中最快出現的那個而已。”
“但是換做别人,可能結局就不一樣了,你是最快的,也是最合适的。”
人類談戀愛習慣套上一層宿命的外衣,這樣才顯得她們的靈魂是天生契合,才顯得她們于對方而言是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存在。
“沒有一個處在熱戀期的人,會覺得自己的另一半不是最适合自己的。”
周續笑着搖頭,走出了廟門,許佑祺快走兩步跟上。
“你說得倒也沒錯,我和我前任談戀愛的時候,我們互相都覺得對方是命中注定的那一個。”
周續聳肩,一腳踢開自行車的腳撐,“所以你現在對我也會這麼覺得。”
“但是周續你聽我說,這次真的不一樣。”許佑祺踩上踏杆,扒着周續的肩看她從一開始的搖搖晃晃到穩定前行。
“我真想把你現在說的這些都錄起來,等我們哪天分手了,這條錄音就會變成你的黑曆史。”
“死周續,剛談上戀愛的人怎麼能那麼輕易地讨論分手,想死嗎?”
“也沒有一個剛談戀愛的人,會一直和現任提前女友。”
“你吃醋啦!”
“吃你的死人頭,這不是常識嗎?”
“你一個初次談戀愛的人,懂什麼戀愛常識啊?”
“書裡就是這麼寫的。”
“扔了你那破書,你就是吃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