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書久在餐桌上說自己要與溫敬恺結婚,江氏夫婦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個人,而江永道的下一句話就是爸爸不贊成。
溫敬恺現今的确是出色奪目的科技新貴,但家庭背景卻并不那麼幹淨。他家裡破落後江太太還明言心疼他,說要是溫敬恺的爸爸媽媽沒有出那檔子事他這一生不知會順遂多少。
當時江書久因為放春假所以從英國飛回來,落地已經是夜裡十點,司機載她經過溫家别墅時她看到往日都會亮燈的二層房間漆黑一片,回家後她才知道溫敬恺的爸爸受不了入獄之恥從天台一躍而下,他媽媽也因為疾病被送去精神病院。
她洗完澡出來還是沒忍住去問母親溫叔叔到底出什麼事了,父母緘默不言隻說自己也不清楚。
隔天江書久有去敲溫家房門,開門的是一張生面孔,自那之後她便徹底與溫敬恺斷了來往。
當溫敬恺撥電話來提出婚姻請求時,她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隻提出要求說我們再見一面吧。
地點是由江書久訂的,還是兩人闊别七年後奇妙重逢的那家咖啡店。
溫敬恺到得會早一些,他進店後沒有徑直走向座位,而是繞了個彎去吧台處與店家搭話。
他上周回去後着助理買齊了食材用具,一個人在廚房琢磨半天都沒有辦法把曲奇烤很香,這次順便可以求一求經。
店主是個穿棉麻襯衫的女孩,聽到他的問題後戴着隔熱手套将新一盤甜品取出來,正眼也沒送一個,隻文绉绉地說了一句“唯手熟爾”。
于是溫敬恺盤算着回家再多試幾次,誰料轉身的一刹那,他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江書久正靜靜站在門口的風鈴下面看他,神色很平靜。
江書久覺得好荒謬。尤其是當五米遠處的人察覺到自己後輕輕點頭招呼的那一刻,她開始有點後悔來赴約這個輕率的舉動。
其實婚也不是一定要立刻結,母親已經承諾不再插手她的私事,那麼她就沒有必要将相親長隊上的最後一名與自己的餘生匆促綁在一起,更沒必要為了溫敬恺與父母在餐桌上陳詞,甚至編出一番自己出國導緻愛人錯過的美麗往事。
江書久再張口時是磊落口氣,沒有一絲與毫不熟悉的人讨論“到底要不要結婚”這件事的無措姿态。她雙手放在胸前,右手手指摩挲兩下臉頰,問了對面人曾問她的那個問題:“溫先生很着急結婚嗎?”
“你還是叫我溫敬恺比較好。”
江書久聽話,點點頭換了個稱呼重複問:“那溫敬恺你真的很着急結婚嗎?”
“茲事體大,絕對不是可以用‘着急’這個詞來衡量概括的,隻是我願意為江小姐解決這個燃眉之急,不知道江小姐是否會給我這個機會。”
溫敬恺講話的聲音平淡溫和,詢問都沒有半點謙卑,似乎并沒有非常在乎這樁無理交易能否成功,時隔許久再次發出邀約僅僅是因為不小心想起——他想起有一個昔日學妹囿于成婚,而自己恰恰也獨身多年。
江書久在他的注視下摘掉眼鏡,垂眸思索了半分鐘,然後擡眼看向他:“好吧,未婚夫。”
女兒私自敲闆立下結婚誓言,通知語氣不容置喙,對此江太太喜憂參半,而江永道再對溫敬恺的家庭有意見也隻好表示尊重,畢竟無論何事發生都有他們給江書久兜底,況且溫敬恺的表現非常合人心意。
他似乎天生就懂得做丈夫,能推的應酬半次不去,推不了的會提前與江書久打招呼,在聲色場上亦是每隔半個鐘都會發來一條信息以表示自己此刻清醒絕無過分不當舉動。
這種事無巨細的報備方式有時會讓江書久覺得很慚愧,相比來講她才是那個沒什麼婚姻意識的人。
兩人曾在婚前達成共識,此次婚姻雖然不能稱為一定是兩人今生唯一一次,但也絕對不是為了應付父母的閃婚閃離。
溫敬恺說到這裡的時候江書久打斷他,她絲毫沒顧忌雙方律師尚在場,直截了當地問道:“你覺得不是應付父母那是什麼?”
溫敬恺連頭也不擡,洋洋灑灑在婚前協議上簽字,話卻是答非所問:“久久,我希望自己個人資料的配偶欄上長長久久填寫已婚,渴望擁有穩定堅實的婚姻關系,為此我會做好一切我該做的,這不是兒戲。”
那會兒應該是晚夏,江書久聽到對面人用疊字叫她的時候整個人打了個輕微的寒戰。她坐在溫敬恺公司最高層冷氣十足的會議室裡,旁邊的工學椅上還放着她等會上課要用的電腦與資料。
上班途中拐着方向盤來這裡一趟比她參加一場晚宴還要草率随意,因此她覺得更荒謬了。
溫敬恺似乎還有别的事情要忙,結束後将資料妥善交給法務與助理,率先從椅子上站起來,貼心詢問江書久需不需要司機。
江書久向後靠,脊背後方多出來的那個靠枕墊着她的腰,讓她覺得很舒适。她隔着滿桌的雜碎資料看了溫敬恺很久,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交糾纏,像是某種無聲的博弈。
少頃,江書久率先移開目光,即刻拎包走人,留下一句:“不用了,我開車來的。”
溫敬恺左手插在口袋裡,右手替她拉開會議廳的玻璃門,聞聲挑了下眉,而後慢悠悠地點兩下頭,說那也行。
那道纖細身姿最後消失在拐角處,兩位律師也依次離開。
何助理極有眼力見地小跑過去掌住門示意老闆先走,溫敬恺順勢松開手,提肘扶了扶眼鏡:“把那個靠枕送我辦公室。”
同居是在三天後。江書久不大樂意從自己狹小溫馨的教師單身公寓搬出去,家屬區的房子老是老了點,但勝在離學校近,她要是開車的話每天的通勤時間可以壓縮在十分鐘以内。
江書久在領完證的當天有向溫敬恺發出暗示,不過她新上任的老公在她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便轉頭看向她,眼睛裡是慣常的無甚情緒:“我們可以在你學校附近購置房産,況且如果你嫌麻煩我不介意自己搬趟家。”
“我不是這個意思,”江書久握着手裡的紅本子,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從薄薄幾張紙片上劃過。
溫敬恺給足她斟酌字句的時間,隻是在江書久擰眉思考要不要講真話的時候,他順手抽走了她掌心的結婚證,将其替換成了一枚小小的戒指,并且沉聲道:“說句别的吧,我很樂意天天準時接太太下班,你回去後可以把你的課表和工作日程表發我一份嗎?”
江書久愣了一下,掌心那枚戒指的觸感微涼,讓她稍微冷靜下來一點。她看着溫敬恺虔敬慎重的神色,說了聲:“好,我來搬吧,住你那裡。”
此後江書久做好了每天都與丈夫扮演同床共枕相敬角色的心理準備,也相信兩人的交流應該不會多到哪裡去。
溫敬恺大多數時候都像公事公辦一樣詢問她的日常起居,剛搬去他家的那天他領着新婚妻子轉遍了一整套婚房,事無巨細的介紹讓江書久想到房産中介,于是下一秒她就沒忍住笑了一下。
溫敬恺整理洗漱台上兩隻漱口杯的動作頓住,從鏡子裡瞥她一眼,難得揚了個微笑,看起來心情不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