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承諾讓江書久動了心思,她下課後專門跑回公寓翻箱倒櫃,從衣櫃角落找出一條大一那年穿的碎花裙,随随便便往身上一套,衣服皺皺巴巴到她自己都沒眼看。
有錢人最講究體面,料想對面來相親的男士應當不會無聊到把雙方沒看對眼的原因僅僅歸結于是女孩子沒穿得體衣物這件事情告訴父母與紅娘,所以江書久戴着黑框眼鏡從小Polo上下來的時候沒忍住勾了勾唇。
不過那位聞公子是沒什麼時間觀念的人,江書久一個人在餐廳等了許久才看到有人朝她走過來。
但江太太似乎搞錯了姓氏,“wen”公子不姓聞,姓溫。
溫敬恺沒想到會在這裡再次見到江書久。他方才從另一座城市辦完簽約儀式回到這裡,在機場高速上接到趙思雯電話,對方車子爆胎在市中心,現在交通擁堵,可能無法按時與她的當事人會面。
其實無論如何趙思雯都不該找到溫敬恺這裡,不過禍不單行,她小兒子腸胃疾病又犯,她的助理已經趕去兒童醫院,而這位當事人又是兩人高中同學,熟人道歉好賣人情。
隻是溫敬恺不認為遠處那個向他擺手的女孩會是趙思雯口中打離婚官司辦财産分割的闊綽少婦。他與江書久從高中開始就讀同一所私立學校,中學時代小團體盛行,哪怕再不合群如他也知道比他低一屆的學妹裡有個“冒牌貨”。
當時大家總喜歡将江書久與她姐姐進行比較,仿佛一定要把這兩個毫無半分相像的姐妹分出個良莠。
溫敬恺因為和江書淇同在重點班所以見過江書久幾面,也一起參加過幾場集體活動,後來江家大小姐因病去世衆人唏噓,不久他也離開了中學去A大讀書,兩人此後交際甚少。
溫敬恺盯着綠植旁那個身影,立刻能回憶起來的關于江書久的事情居然是他大三那年學校開運動會,江書久沒有參加任何單人項目,獨獨報了集體趣味賽湊熱鬧。
初夏太陽已經很毒,他跑完一千米去教學樓内的自動販賣機買水喝,餘光掃到旁邊站的人眼熟,于是多掃了一瓶冰茶遞給她。
他以為有她姐姐這層關系加上以前的交情,兩人算不上朋友也至少是眼熟人,沒想到江書久的反應冷淡,隻将身子一扭别在他前面,兀自掃碼買牛奶,他隻好讪讪收回手。
此時已經被江書久看到,溫敬恺開始覺得方才在車裡應下趙思雯這個閑差是個極其錯誤的決定,他記不清自己當時遞給江書久的到底是哪個牌子的冰茶,隻是那個五月頸上黏發絲的女孩與現在的江書久重疊,他稍微微有點恍惚。
江書久在溫敬恺坐下後第一反應是推了推桌面上侍應生端上來的甜品,打招呼還是像以前一樣脆生生:“溫敬恺你吃曲奇嗎?這家曲奇烤得很不錯。”
她叫溫敬恺從來都是大名,明明要比他小一歲,在同個别墅區别的小孩都叫溫敬恺哥哥的時候隻有江書久大大方方直呼其名姓。
溫敬恺不知道為什麼兩人就這樣跳過了合理但尴尬的叙舊戲碼,他方才走過來時打好的珍重腹稿沒有了用處,一時沒有想好回些什麼話才算合适。
他看了眼江書久皺皺的碎花裙,有點想報那瓶冰紅茶的仇,于是他假模假式地翻了翻早晨簽約儀式上助理留給他的幾份文件,裡面寫着一堆與離婚官司毫不沾邊的金融數據和代碼實操。
他是公事公辦的口吻,卻沒有去看江書久,說話時下意識放快了速度:“你要孩子嗎?”
溫敬恺普通話說得标準,腔調卻是跟着他外公學的,語速過快的話會有點垮。
江書久還在想為什麼來相親的人敢明目張膽地把背調資料握在手裡,況且兩人也并非不相識,疑惑自己這七年是否在另一個文化環境呆得連面相都變了,結果在溫敬恺開口的一瞬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反應過來後又被吓一跳。
她咽下嘴裡的餅幹,确保唇邊無碎屑後突然貿貿然前傾湊近溫敬恺,與這位昔日學長講話的語氣客氣起來:“學長您好,剛才冒犯了有點,您還記得我是誰嗎?您剛才說什麼?可以重複一遍嗎?”
溫敬恺坦蕩蕩坐在椅子上亦沒有後退,他盯着對面人純粹困惑滿含求知的眼睛看了三秒,而後蓦地移開視線,講話的聲音比方才正經一些:“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江書久時刻謹記自己今日任務,但當下卻有點後悔自己的衣着過分失禮,她沒有細想溫敬恺為何會知道自己有去别的國家念書,隻是接他的話茬往下說,試圖用這種沒營養的你來我往耗掉半個鐘,回去也好向父母交代。
“我才回來不過半年就已經參加好多好多場相親局,沒想到今天會是你,溫敬恺你怎麼會也沒有成家?這不應該啊。”
溫敬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順着她的話反問道:“家裡催得很急嗎?”
家庭的瘡痍不好輕易袒露給外人,所以江書久沒有說父母心急的根本原因,隻避重就輕地答複說急啊,我媽說我都快三十了。
溫敬恺盯着江書久一小口一小口咬曲奇抿咖啡,卻在她将要望過來的前一秒迅速撇開視線,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
那次約會算上兩人交換聯系方式的時間滿打滿算也隻有十五分鐘,溫敬恺似乎壓根沒有心思體恤一個學妹的身不由己,問完最後一個問題後自顧自翻手裡那幾張A4紙。
江書久注意到他沒有碰桌面上的任何食物,所以她也沒再主動抛話。
本來以為一場機緣造就的離奇會面到這裡就已經結束,誰知一周後江書久在辦公室忽然接到來自溫敬恺的來電,對話内容隻有一件事——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