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不是佳節時期,鳴霄寺鮮少有香客前來,兩側綠松青翠,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石階上,行人寥寥無幾,大多已經上完香,啟程回去了。
溫稚京提着裙擺,在紫珍的攙扶下逆流而上。
行至寺門,守門的小沙彌認出了溫稚京,雙手合十,用稚嫩的聲音向她問安。
溫稚京颔首算是回禮,擡腳邁進寺裡。
鳴霄寺建于前朝,至今已有百年的曆史,古樸莊重,見證了兩個王朝的興衰榮辱。
大殿内莊嚴肅穆,高大的佛像屹立在中間,正低眉垂目,親切悲憫地注視着它的信徒。
溫稚京接過紫珍遞來的香,閉上眼睛,虔誠的跪拜上香。
“菩薩在上,信女溫稚京,乞求菩薩保佑,大周能順利度過此劫,阿爹阿娘身體康健,阿兄早日洗刷冤屈,阿月……”
她頓了頓,想起什麼似的,笑道,“早日與心愛之人攜手,白頭到老……”
“保佑我的夫君李殷,平平安安,康健無虞。”
……
從大殿出來後,溫稚京走下石階,目光忽然被那座巨大的青銅香爐吸引。
莊重的香爐青煙袅袅,她卻一眼看到爐身上那道明顯的劃痕。
供奉神靈的香爐最為講究,才能表示對神佛的尊重,鳴霄寺正殿門前這鼎香爐,為何有了劃痕卻不換下?
主持跟着她出來,見她疑惑,便笑着解釋道:“當年有個孩子不慎劃傷的,佛祖并不怪罪,道,那孩子與佛有緣,所以也就沒有将它換下來。”
溫稚京疑惑:“你怎知佛祖不怪罪。”
主持隻雙手合十,笑而不語。
這些出家人最愛打謎語,明明一句話便能說清楚的事情,非要繞幾個大圈子,說那些無莫須有的話,為自己添上幾分高深莫測。
溫稚京也懶得追問下去,道了别後,便要啟程回京。
鳴霄寺也種了大片梅花,隻是與公主府的似乎不同,春雨過了幾輪,那光秃秃的枝幹上,隻一襲冒出零星幾個芽點點。
空氣中滿是濕漉漉的泥土氣息,夾雜着清新的草香,鑽入鼻腔時,徒增幾分冷冽之感。
她提着藕粉色的紗裙,穿過大片梅林,一步一步,拾級而下。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道溫潤的嗓音忽然傳入耳畔。
“稚京。”
話音方落,溫稚京猛然頓住腳步。
她像是聽到了什麼駭然的聲音,連臉色都變了,瞳孔驟縮,滿臉不可置信,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聲音和煦溫柔,猶如春風拂過,又似流水潺潺,隻一開口,便能輕而易舉的撫慰人心。
她恍惚發現,自己已有許久未曾夢到這個聲音了。
久到她險些忘記了,當初那個夜夜需要這道聲音入夢才能安寝的她。
人人尊她為珈洛公主,連阿兄也隻喚她的封号。
整個大周,唯有那人,會溫柔缱绻的輕喚她的名字,仿佛她是他此生摯愛。
紫珍亦駭然,循聲望去。
隻見不遠處的石階上,那人一襲雪色長袍,靜靜站着光秃秃的梅林之中與她們遙遙相望,氣質清冷,宛若不慎飄落林中的霜雪。
他面容俊美,每一處都生得恰到好處,似乎連神靈也格外偏愛這副容顔,在他的眉心處,落下淺淺一吻。
似山巅雪,又似那林中月。
眉心一點朱紅,在這佛門聖地,更顯清冷神聖。
紫珍遠遠看去,那人與驸馬爺氣質相近,兩人都是一樣的清冷不可高攀,乍一看,險些以為那時驸馬李殷。
唯有細看時,才能發現二人的不同。
驸馬爺身上的冷,是塞北寒風,刮骨削肉。
而眼前那人的冷,是清冷明月,冰涼如水。
他是曾經鎮遠侯府的長公子,
是與公主自幼定了娃娃親的,
也是早已葬身在七年前那場大火的,
盛京第一公子——
司徒明。
溫稚京僵硬轉身望去,眼眶頓時紅了,怔然呢喃。
“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