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孟良暗暗攥緊了拳頭,努力維持着面上的笑容,道:“驸馬爺與公主琴瑟和鳴,真是羨煞旁人。”
李殷卻沒理會他話中的夾槍帶棒,兀自道:“你還未敬我。”
薛孟良微怔:“什麼?”
李殷涼涼的目光落在他身後侍女奉着的酒壺上,意思很明顯。
眼前這位公主長得實在太過豔麗,如盛開的牡丹,讓人心馳神往,她比薛孟良以往見過的每一個娘子都美,那日在酒樓裡,他的一顆心早就已經系在她身上了。
隻可惜,竟下嫁給了個卑賤的琴師!
一介戲子,偷媚取容之輩,還敢如此羞辱他。
薛孟良咬牙,卻隻能忍下這口氣,示意侍女斟酒。
他緊緊捏着酒杯,瞪着李殷,皮笑肉不笑道:“不知這杯酒,驸馬爺可滿意?”
李殷微微勾唇,修長如玉的手捏着酒杯一飲而盡。
薛孟良狠狠吐了口氣,亦将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拂袖離去。
直到薛孟良再次落了座,薛廣才又談笑起來。
溫稚京一句也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方才李殷為她擋酒一事。
他那是什麼意思?
其實還是在乎她的對嗎?
是在乎的……對吧?
溫稚京偷偷瞄向旁邊淡定自若的青年,可是,他這幅模樣,好像方才僅僅隻是舉手之勞罷了,是不是換作旁的女子,他也會為她擋酒?
溫稚京有些失落,連眸光也黯淡了不少。
正當她垂首怅然之際,碗中忽然出現一隻剝了皮的蝦。
溫稚京驚喜擡眸看去,隻見李殷依舊不苟言笑,俊美的面容依舊淡得如同一捧雪,骨節分明的手卻利落地剝着第二隻蝦。
他剝得幾乎可以說是毫不斯文,幾息之間,那淡紅色的蝦殼便被他粗粝的撸了下來,蝦頭被利落地擰斷,仿佛那隻蝦與他有什麼仇什麼怨,微紅的汁水随着他的動作沾上了長指,映着滿室的燭光。
溫稚京莫名看得口幹舌燥,隻得自顧自低下頭,去端桌案上的酒來吃。
正要入口,酒杯再次被人奪去。
李殷已經剝好了蝦,在侍女奉來的水盆中淨了手,對上溫稚京怔然的目光,解釋道:“酒易傷身,吃蝦最好。”
這是關心她?
李殷這個木魚腦袋……開竅了?
莫不是今夜她冷落了他,所以他心中惶恐,這才讨好她?
溫稚京内心狂喜。
她就說他先前恃寵而驕,這不,隻稍稍冷落,便知道做好一名驸馬了。
溫稚京按捺住心中的喜悅,面上依舊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如同施舍一般瞅了眼那兩塊肥美的蝦肉。
一副‘既然你都剝了那我勉為其難地吃上兩口吧’的表情。
誰知李殷剝了兩隻蝦,便又不動了。
溫稚京巴巴瞅着空蕩蕩的玉瓷碗,左等右等也等不來下一隻蝦,忍不住輕咳幾聲,像在暗示什麼。
動靜太大,引得上方的溫翁玉頻頻看來,關切詢問:“珈洛?可是身子不舒服?”
溫稚京茫然擡頭,下一秒假笑着揮揮手,頓了頓,又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溫翁玉疑惑:“噎着了?”
溫稚京正想找個什麼由頭,聽他這樣說,連忙順着應下。
李殷終于朝她看過來,淡淡的嗓音依舊毫無溫度:“噎了?那多喝水。”
說着,叫侍女換上茶湯給她。
木魚李殷!
溫稚京氣得拍案而起,大步離去。
溫翁玉不明所以,轉而不悅的問李殷:“怎麼回事?”
李殷緩緩起身,淡淡道:“許是積食了,出去走走,我去找她。”
夜裡的豐南還殘留着幾分冬日的寒意,尤其豐南還靠近太溪山林,淩冽的北風從山林裡呼嘯而過,到了夜裡便更冷了。
昏黃的燈籠被風吹得輕輕搖着,将她的影子在身後不斷拉長。
溫稚京氣不過,一腳踢飛眼前的小石子,窸窸窣窣的聲音便從腳邊一下子鑽進了草叢裡沒了影。
心底的煩躁似乎也随着這一腳被踢飛了。
“木魚,李木魚!”溫稚京憤憤道,“以後叫你李木魚好了!”
他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啊?
若說他不知道吧,他又會剝蝦哄她。
說他知道吧,他又隻剝了兩隻蝦便停了。
兩隻蝦,夠誰吃啊?
溫稚京氣鼓鼓的,腦海中靈光一閃,腳下蓦地頓住。
“莫非,這便是欲擒故縱?!”
先是恃寵而驕,見她有意冷落他,再給她些甜頭,見她上鈎了,又恢複先前那副恃寵而驕的樣子。
來回耍弄,他便是吃定了她不會舍棄他,橫豎兩人已經成了婚,雖未落實到位,但也是三書六禮拜過堂的。
“高明啊。”
如此,她與那些豢養的貓貓狗狗有何區别?
她可是公主!
豈能任由他如此耍弄?!
溫稚京火氣更大了,叉着腰要往回走,打算找李殷算賬。
她向來有事就去解決,除了不喜歡拖着,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她記性不太好,若是拖久了,等李殷一頓糖衣炮彈下來,她哪裡還記得他的卑劣行徑?
隻是……
溫稚京走了幾步,環顧四周,才發現先前一直顧着低頭罵李殷,一時間竟不知走到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