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婕視角|高中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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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那年我和谷思翰的關系已經沒有高一的時候緊張了。
高三的冬天來得猝不及防,寒流像一把鋒利的刀,割裂了秋日的餘溫。而流感像打翻的白色顔料,将整個教室染上此起彼伏的咳嗽聲,班主任裹着厚厚的圍巾,聲音沙啞地講着數學題。我縮在座位上,手指凍得發僵,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後座的谷思翰——他正趴在桌上,臉埋在臂彎裡,隻露出一截泛紅的耳尖。
因為平時我和珂安經常運動,所以抵抗力還算好,在這場集體流感中幸免于難。但谷思翰就沒那麼幸運了,昨天放學時我恰巧撞見他被冷風嗆得直咳嗽的模樣,少年裹在單薄校服裡的肩胛骨像振翅欲飛的蝶,搖搖晃晃騎上自行車沖進暮色裡。
許是撐不住了他下午就請假回家了,之後的三天我都沒見到他,他桌角半塊沒吃完的榛子巧克力還和三天前一樣在那孤零零的躺着。
“珂婕,你把作業帶給谷思翰吧,他發燒請假了三天,這是周末和之前的作業。”
班主任的聲音從講台傳來,我愣了一下,随即點頭答應。當時谷思翰已經搬到我們小區了,再加上我和他是前後位,學校作業和補習的任務落到我頭上也是能理解的。
收拾書包時,珂安湊過來,一臉促狹:
“姐,你臉怎麼紅了?該不會也發燒了吧?”
我瞪他一眼,把圍巾往臉上拉了拉:
“閉嘴,趕緊回家。”
第二天是周六,我去了他家,我們兩家的情況差不多,叔叔阿姨也因為工作很難時時刻刻照顧到他。因此他生病之後的三餐自然還是由保姆阿姨負責,但這周阿姨家好像有什麼事情沒辦法照顧他,因此這任務也就落到了沒什麼事情做的我頭上。
谷思翰家就在我家隔壁樓,步行不過五分鐘。我拖着他的書包和我的書包,先去藥店買了退燒藥和感冒沖劑。寒風刺骨,我縮着脖子,心裡默默吐槽:
“這人怎麼想的,這麼冷的天連圍巾都不戴,活該生病。”
去往谷思翰家的路要穿過小區花園,光秃秃的紫藤架下積着前夜的雪。我數到第37塊地磚時,懷裡抱着兩個書包突然失衡——他墨藍色書包側袋裡滑出本《時間簡史》,書頁間夾着張泛黃的拍立得。十歲的我們穿着同款恐龍睡衣,在夏令營星空下沖着鏡頭做鬼臉。
來到他家門口,一棕一藍兩個書包就肆無忌憚的放在地上。按響門鈴後,我跺着腳等了好幾分鐘,才聽到門内傳來拖沓的沉重且緩慢的腳步聲。
門開之後,是一臉慘白滿頭虛汗,頭發還有些亂糟糟的谷思翰,他一隻手撐着門,另外一隻手無力的垂在身側,眼神有些迷離,半眯着眼,俨然是一副剛睡醒的樣子。開門看到是我,他先是愣了一下,說了一句:
“你怎麼來啦。”
接着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骨頭,直接栽倒在我身上。因為身高差,他的額頭隻能抵在我肩上,滾燙的溫度順着脖子傳來,帶着潮濕的汗意。我下意識後退一步,雙手扶住他的腰,再次被他過高的體溫吓了一跳。他額頭傳來的溫度同樣滾燙,帶着汗水浸濕了我的圍巾。
估計是燒糊塗了,我暗自腹诽,好在我帶了口罩,不然傳染了我可就沒人給他補習了,我翻了個白眼,心想:
“這人都燒成這樣了,還能認出我,也是不容易。”
我咬牙架住這個比我高一整個頭的人形挂件往屋裡挪,他拖鞋在地闆上蹭出歪歪扭扭的軌迹。玄關鏡映出我們滑稽的影子,像小時候玩累的午後,他總愛趴在我背上耍賴說要當樹袋熊。
休息了一會我就輕車熟路的去了廚房熬了湯,看了退燒藥的說明,就去了他房間。
這時候他還閉着眼,他的房間一如既往的整潔,書桌上擺着一摞摞試卷和參考書,床頭櫃上放着一盞暖黃色的台燈。我把他安頓在床上,蓋好被子,又去廚房看正在煮的湯。
廚房砂鍋咕嘟咕嘟冒着熱氣,保姆阿姨留的字條被蒸汽洇濕了邊角。我往小米粥裡撒枸杞時,聽見卧室傳來窸窣響動。谷思翰不知何時滾到了床沿,被子卷成蟬蛹狀,手裡還攥着那張掉出來的拍立得。
再次回到房間時,他已經睡着了,眉頭微微皺着,像是夢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我坐在床邊,輕輕推了推他:
“谷思翰,起來吃藥。”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神渙散,卻還是乖乖接過水杯和藥片。
“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