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墨連個眼神都沒給他,擡腳就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王……”鄭寬剛想要喊,肩膀卻被人拍了一下,回過頭就見蕭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蕭侍衛,你也勸勸王爺,這樣的路怎麼……”
“鄭大人,”蕭梁打斷了鄭寬的話,微微勾起唇角,“您千金之軀,就在這等着吧。”
“不是,我……”
“您放心,我一定會通知縣衙讓人八擡大轎來接您的。”
鄭寬微微瞪大了眼睛,連忙伸出手想要攔下蕭梁為自己辯解,可蕭梁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動作靈活地繞開了鄭寬的阻攔跟上了沈知墨的步伐。
望着一行人漸行漸遠的背影,鄭寬苦着臉一跺腳,再顧不得腳下的泥濘,高呼着“王爺慢點”追了上去。
這樣一行衣着光鮮的人出現在殘破的南水縣街頭顯得格外突兀,周圍的人下意識看了幾眼,麻木的眼中出現了些許的波瀾。
這條路确實難走,尤其是他們還穿着平日裡穿慣了的長衫。
沈知墨深一腳淺一腳,沒一會兒就感覺到靴子已經有些滲了水,讓人難受得很。他下意識關注了腳下的感受,一個不留神,腳下踩到了塊濕滑的石頭,頓時腳下一扭,整個人不受控地往右倒去。
以他的身手,想要及時調整姿勢穩住身體并非難事,可就在他準備動作時,卻猛然意識到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王爺……
至少在狄項明和鄧寬面前,應該這樣。
變故來的突然,白霜和扶風走在前面無法及時扶上一把,沈知墨隻能閉上眼,迎接即将到來的狼狽與疼痛……
就在這時,一隻手牢牢攙住了他,拎着他的胳膊讓他站直了身體,順着那有力的手看去,就見蕭梁微蹙着眉,目光之中隐隐流露出些擔憂與不滿之色。
不滿?他在不滿什麼?
還未等沈知墨想出個結果,就見蕭梁低了頭,仔細看着他的腳:“沒事吧?”
沈知墨下意識往後撤了一步:“沒事……”可胳膊上抓着的手牢牢禁锢住了他的動作,這讓沈知墨有些不适,于是微蹙着眉輕輕掙了掙。
感受到沈知墨的力道,蕭梁輕輕“啧”了一聲,但還是适時地放開了手。
此時,前面的扶風和白霜、後面的狄項明和鄭寬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着同一句話:“殿下,可有傷着?”
沈知墨搖了搖頭。
“王爺自幼體弱,當初太醫說了王爺必須得好好養着,如今卻為了南水縣百姓不顧身體來到這災區,實在是為國為民可歌可泣啊!”
鄭寬說的慷慨激昂,雖說語氣誇張了些,卻沒有人覺得這話不對,畢竟世人皆知沈知墨當初可是身體弱到被廢除太子之位的。
狄項明也忍不住擔憂了起來,輕聲叮囑:“王爺,災區環境不好,多生疫病,王爺可千萬注意身體啊。”
沈知墨搖搖頭,不甚在意道:“不過是腳滑了一下,不必太過擔心,繼續走……”
話沒說完,就被抓着手臂往前一扯,不由自主地倒在一個寬厚的背上。
“蕭梁?”沈知墨微微一愣,随即驚怒道,“你幹什麼?!”
他雙手按在蕭梁的肩上努力拉開兩人的距離,可随即便感覺膝彎處扣上了一雙手,緊接着身子一輕,他被蕭梁背了起來。于是,努力後仰的身子頓時僵住,推搡的雙手也下意識收了力。
“道路難行,殿下還是讓屬下背着您走吧,要是真摔了,我們這些做屬下的可難辭其咎啊。”蕭梁扯了扯嘴角,涼涼道。
他知道沈知墨身手好武功高,也知道沈知墨現在就是在裝弱,可是狄項明和鄭寬的話給他提了醒。
就算現在的沈知墨是在裝弱,那十年前呢……這讓蕭梁頓時有些心煩意亂,幹脆背起沈知墨,也省的這人再因為不想暴露身手而摔跤。
到底是自己引來的人,總得看顧好了吧,蕭梁這般想着。
隻是這樣的行徑落在扶風和白霜眼裡那就是犯上作亂,兩人眼神一冷正要動手,卻聽狄項明勸道:“是啊殿下,您身子不好,若是再傷着了,誰來為南水縣的百姓讨回公道啊?您就讓侍衛背着吧。”
一旁的鄭寬也連聲附和。
扶風和白霜頓時停下了動作,畢竟在外人看來,他們都是殿下的侍衛,若是争執起來,指不定會引來什麼樣的猜測,更何況蕭梁此時是在為主子考慮……
猶豫片刻的功夫,蕭梁已然背起沈知墨越過衆人大步朝前走去,扶風和白霜隻能連忙跟了上去。
“好玩兒嗎?有意思嗎?”沈知墨咬着牙,輕聲問道。
蕭梁笑了一聲:“真是好沒道理,我明明是在幫你。”
“幫我?幫我丢盡顔面嗎?”
“小殿下,做人要講道理,”蕭梁歎道,“雖然我不能理解你甯願摔個狗啃泥也不願意展露身手的選擇,但事實是,剛剛如果不是我,你已經顔面盡失了,難道你覺得堂堂一個王爺摔在泥坑裡就好看嗎?”
“你……啊!”
剛出口的怒意被突如其來的驚呼沖散了個徹底。
沈知墨面上浮起了些绯紅,也不知是怒的還是臊的,他開口斥道:“蕭梁你……”
蕭梁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壞笑,再次微微屈膝一蹬,背上的沈知墨頓時一颠,整個人又往上跳了跳,然後落回蕭梁的背上,清瘦的胸骨被撞得一陣陣發疼,未說完的話也再次終結于一聲悶哼。
聽着背上人終于安靜了下來,蕭梁意味深長地勸道:“殿下,這路滑難行,您僵直着身子可容易摔,還是軟着些的……唔!”
這一次,悶哼的人變成了蕭梁。
沈知墨心情舒暢地舒了口氣,松開了揪着蕭梁頭發的手:“給你個機會,學學怎麼說話。”
蕭梁嘴角抽了抽,最後僵硬地扯開一抹笑:“殿下,咱們各退一步,如……嘶……”
“再給你個機會,重說。”沈知墨纖長的手指繞着蕭梁的墨發,懶懶道。
蕭梁感受着頭頂還未散去的陣陣鈍痛,深吸口氣,默默地運起内力加快了腳步。
眼看着前方蕭梁背着沈知墨驟然加快了速度,跟在後面已然氣喘籲籲的鄭寬頓時欲哭無淚:“王、王爺……您等等下官啊!”
但沈知墨并沒有聽到鄭寬的呼喚,望着沈知墨飛速遠去的背影,鄭寬無力地粗喘着:“呼……呼……這、這去縣衙,用得着……呼……用得着這麼着急嗎?”
“不是去縣衙。”
鄭寬一愣,看着自他身邊走過的狄項明,連忙邁起酸軟的腿追了上去:“不、不去縣衙?去……呼……去哪?”
狄項明一邊飛快地走着,一邊言簡意赅答道:“去河堤。”